当苏清芷灼好最后一根金针,目光落在那至关重要的命门穴时,萧承晏已经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气息奄奄了,连颤抖的力气都几乎耗尽。剧痛几乎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只剩下本能的顽强意志在苦苦支撑着。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他那被剧痛折磨得沙哑破碎的声音,竟带着一丝近乎调侃的笑意,断断续续地响起:
“王……王妃……”
他喘着粗气:“这手可真稳……”
“比本王玄铁卫的刀……还……还利落三分……”
都这般境地了,他竟还有心思说这个?!
苏清芷捻针的手指顿了一下。她看着眼前这具被剧痛折磨得不成样子、却依旧在生死边缘强撑着调侃她的男人,一股酸涩和震撼涌上心头。这需要何等强悍的意志力?又是何等……近乎悲壮的骄傲?
她抿紧了唇,没有回应他的调侃,只是眼神更加专注,成败在此一举!
苏清芷屏息凝神,将所有杂念摒弃。她拈起那最后一根金针,对准了他的命门穴,人体的元气之根,生命之门!此针若成,可激发残存生机,固本培元,为后续祛毒奠定根基!但若稍有差池,则前功尽弃,甚至可能瞬间摧毁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生机!
然而,就在这决定生死的最后一刻!
苏清芷那稳了一整夜的手,竟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是连番施针的精神高度透支?是萧承晏那惨烈状态带来的无形压力?还是……那一声强撑着笑意的调侃,在她心中掀起的悸动与波澜?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这细微的颤抖,在平日里或许无人在意,但在此时,在命门穴前,却不容忽视!
就在这时,一只滚烫、汗湿、带着惊人力度的大手,猛地从下方探出,反手抓住了苏清芷捻着金针的手腕!
是萧承晏!
他不知何时竟强行聚集起最后一丝力气,扭转了身体!他布满血丝、被剧痛折磨得几乎涣散的眼眸,此刻却牢牢地锁定了苏清芷因微颤而泄露一丝慌乱的眼睛!
他喘息着,嘴角甚至还残留着方才咬牙渗出的血痕,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宠溺的调侃,清晰地传入苏清芷的耳中:“疼的是本王,你……抖什么?”
药室内,烛火摇曳,七根金针在他背上闪烁着幽光,如同北斗镇煞。
苏清芷只觉得被他握住的那一小片肌肤瞬间滚烫起来,一股热意直冲脸颊。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他掌心下狂乱的跳动起来。
她垂下眼睫,试图掩盖眼底翻涌的波澜,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纷乱的心绪。手腕在他滚烫的掌心下,那点细微的颤抖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她稳住了心神,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
她不再言语,手腕一沉,最后一根金针,稳稳地刺入!
“呃……!”萧承晏的身体猛地绷成一张拉满的弓,发出一声痛呼,随即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脱力般向前软倒,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
七枚金针,如同七颗寒星,深深地钉入他宽阔的脊背上。针尾微微颤动,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声,仿佛在与那七种盘踞已久的剧毒进行着无声而惨烈的搏杀。
祛毒后的萧承晏,如同经历了一场酷刑。下人们搀扶着他躺回床上,他整个人陷在厚软的锦褥里。
他眼睑紧闭,呼吸沉重。苏清芷端着一只瓷碗,悄无声息地坐到床沿。碗中的药汁呈现出墨绿的颜色,热气蒸腾,刺鼻的苦涩中,又隐隐透出晨露特有的清冽。这是融合了晨露与数味珍奇药材的祛毒汤,药性霸道,却也是固本培元的关键。
她看着床上那张因虚弱而卸去了所有冷硬棱角的脸,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充满了一种陌生的、酸软的情绪。
不能再耽搁了,此药需温热时服下效果最佳。苏清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小心翼翼地倾身靠近。她伸出手,轻轻绕过他的颈后,让他的头刚好枕在她的臂弯处。
她微微用力,试图将他沉重的上半身托离床褥。
“唔……”一声低哑模糊的呻吟声,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或许是这移动牵扯到了他体内尚未平息的痛楚,萧承晏紧蹙的眉头猛地加深,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片刻后,他的眼神撞上了近在咫尺的苏清芷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褪去了平日的锐利与冷峻,只剩下被剧痛和虚弱掏空后的混沌与一丝尚未完全清醒的惊疑。他看着她,似乎一时无法分辨身处何方,目光带着一种罕有的、近乎孩童般的迷蒙。
苏清芷的心跳漏了一拍,托着他后颈的手臂僵硬了一瞬,但很快稳住。她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目光,微微侧过脸,声音刻意放得平稳清冷:“王爷,该服药了。”
她右手端起药碗,碗沿凑近他的唇边。那浓烈苦涩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忍一忍。”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比方才放低了些许,“这药必须趁热服下,才能更好的固本培元,压制余毒。”
他张开嘴,准备一饮而尽。
“慢一些。”她低声说,目光落在碗沿与他干裂的唇瓣接触的地方,看着那浓稠的药汁一点点被他喝下去。
她的手臂稳稳地支撑着他虚软无力的重量,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每一次因吞咽而滚动的喉结,每一次因苦涩而紧蹙的眉心,都无比清晰地传递过来。
当最后一口药汁终于咽下,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沉沉地靠在她的臂弯里,紧蹙的眉心带着疲惫。
苏清芷也暗暗地松了口气,她抽回手臂,将他重新安置回床上,又仔细地掖好被角。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端起那只已经空了的药碗。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床边,目光落在他依旧紧蹙的眉心上,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昏沉中的人低语:“良药苦口,今日之苦,是为了日后,不会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