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虽不解其意,但她的声音坚定,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大家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很快,几大桶浑浊的泥水被抬了过来。苏清芷亲自指挥,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开始搭建一个极其简陋的装置,她让人找来几个大木桶,在最上层的桶底凿出小孔,铺上一层洗净的、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和粗砾石。“倒水!慢一点!”浑浊的水流经第一层碎石,大的泥沙、漂浮物被初步阻隔,流出的水依旧浑浊,但已无大的杂质。
第二层木桶同样凿孔,铺上厚厚一层敲碎的木炭颗粒。第一层过滤后的水缓缓倒入,流过乌黑的木炭层。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流出的水,虽然还带着淡淡的黄色,但肉眼可见地变得清澈了许多!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再把这些水倒进锅里,大火烧开!必须滚沸至少一刻钟!”苏清芷指着最后流出的相对清澈的水,严肃认真的嘱咐着,“晾凉!记住,所有人喝水、清洗伤口、做饭,必须用这样处理过的水!”她对着帮忙的灾民和护卫大声说道。
“这……这水真能喝?”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问。
“能!”苏清芷斩钉截铁,“这样处理过的水,比你们直接喝河沟里的水安全百倍!想要活命,想要不染上疫病,就必须照做!互相监督!”
看着那变得清亮、冒着热气的水,灾民们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赵明姝和周静书更是对苏清芷投去敬佩的目光,立刻组织人手,按照这个方法大规模制备安全水,并分发给每一户灾民,反复强调其重要性。
同时,她让周静书调配了大量清热解毒、化湿止泻的药汤,分发给有轻微症状和体弱的灾民预防。又让人在布棚周围和污秽聚集处遍撒生石灰消毒。她还严厉要求,所有接触过病患或污物的人,必须用煮沸过的水混合少量药汤反复洗手。
起初,一些村民对这繁琐的三层滤水和必须喝开水的要求颇感麻烦和不以为然,觉得多此一举。然而,当看到那些严格遵守要求的棚里,病患的症状得到了控制,甚至逐渐好转,而一些偷偷喝了生水的灾民病情迅速恶化时,质疑声消失了。
苏清芷的三层滤水法和喝开水令迅速在灾民间推行开来,成了遏制瘟疫蔓延的第一道坚实防线。连负责赈灾的官员和随行的太医听闻后,都啧啧称奇,纷纷效仿。
就在苏清芷忙着滤水、救治伤患时,衣角被一只脏兮兮、带着血痕的小手轻轻地拽了拽。
她低头,看到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小脸沾满泥污,一双大眼睛却盛满了巨大的悲伤和茫然。他胳膊上有一道不深的划伤,已经被苏清芷简单的处理包扎过了。
“仙女姐姐……”小男孩的声音带着哭腔,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苏清芷,“我爹娘为了把我推到树上,被水冲走了,他们……他们现在在天上能看到你吗?能看到……小宝吗?”
这稚嫩的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扎在了苏清芷的心上,让她瞬间红了眼眶。周围忙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孩子那双盛满泪水、渴求答案的眼睛。
她毫不犹豫地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孩子齐平,丝毫不介意他身上的泥污。她伸出手,用指腹轻柔地擦去孩子脸颊上的泪水和泥痕,声音温柔:“能,一定能看到。”她指着雨后初晴、湛蓝的天空,“小宝的爹娘,现在一定变成了天上最亮、最亮的星星。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看着小宝呢,看着小宝很勇敢,没有哭,看着仙女姐姐在帮小宝和好多好多像小宝一样的人。”
她看着孩子眼中渐渐亮起的光,继续柔声道,“小宝,你想不想认字读书?想不想学很多很多本事?等你长大了,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你爹娘在天上看着,一定会笑得特别开心,特别为你骄傲!”
“读书?”小宝懵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和向往,“像……像村头学堂里的先生那样吗?”
“对!比先生还要厉害!”苏清芷肯定地点头,轻轻的摸了摸他凌乱的头发,“姐姐会安排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有饭吃,有衣穿,有先生教你读书认字,还有很多小朋友一起玩,好不好?”
小宝看着苏清芷温柔而坚定的眼睛,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紧紧的抓住了苏清芷的衣袖,仿佛抓住了唯一的依靠:“嗯!小宝要读书!要变厉害!让爹娘开心!”
苏清芷心中酸涩又柔软,她轻轻抱了抱这个瘦小的孩子,对旁边的李嬷嬷道:“嬷嬷,这孩子叫小宝,先把他带到我们搭的棚子里,给他弄点吃的,再去找管事,以王府和济世堂的名义资助学堂,帮助更多流离失所的孩子,务必让他们好好养伤、安心读书。”
“是,王妃!”李嬷嬷看着可怜的小宝,眼中也满是怜惜,小心翼翼地牵起他的手。
看着小宝一步三回头地被李嬷嬷带走,苏清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重新站起身。她的目光扫过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和劫后余生的人们,疲惫的身体里仿佛又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静书,重伤者处理得如何?”
“明姝,滤水点再加两个!务必保证供应!”
“还有那边呻吟的老伯,快抬过来!”
她清亮而镇定的声音再次在安置点响起,素衣布裙的身影在废墟与伤患间穿梭,指挥若定,救死扶伤。
然而,当苏清芷与负责柳溪村的那位满面愁容的府尹交涉,要求征调更多木炭和麻布时,对方支支吾吾,推说库房空虚,道路难行。赵明姝火爆脾气上来,正要发作,却被苏清芷一个眼神制止。
傍晚时分,萧承晏风尘仆仆的赶到柳溪村,他并未惊动太多人,只带着几个亲卫,远远的便看到在暮色与袅袅白烟中忙碌着的苏清芷。
她裙摆沾满泥点,发髻微乱,脸颊带着疲惫的苍白,却像一道温暖而坚韧的光,照亮了这片愁云惨淡之地。灾民们望向她的目光,充满了真切的感激与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