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晏猛地闭上双眼,他想起张天师临死前那疯狂的眼神和那面泛着诡异光芒的铜镜。难道真的只有虚无缥缈的邪术,才能解释眼前这超出常理的状况?
他重新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血红,却异常冷静。他俯身,在苏清芷耳边一字一句,如同立誓:“清芷,无论你是中了邪术,还是魂魄被拘,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会找到方法,让你醒来。”
这一夜,对于京城中的所有人来说,都注定是漫长而绝望的。
而此时的苏清芷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茫茫白雾之中,上下四方,皆是虚无,没有天,没有地,隔绝了方向,吞噬了时间。只有翻涌不休、遮蔽一切的浓雾。她茫然地向前走,脚步虚浮,仿佛踩在云端,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该往何方。
“承晏……”她下意识地呼唤,声音却如同被浓雾吞噬,传不出多远便消散无踪。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徘徊了多久,恐惧的藤蔓悄然缠上心头,越收越紧。
就在她心生绝望之际,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如同穿透层层壁垒的丝线,隐隐约约地传入这片混沌:“清芷……清芷……”
是萧承晏!是萧承晏的声音!
苏清芷心中剧震,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她不顾一切地奔跑,周围的浓雾似乎开始变得稀薄,前方渐渐透出光亮。终于,她猛地向前一冲,仿佛冲破了一层无形的薄膜,眼前的景象骤然变的清晰!
熟悉的雕花床柱,熟悉的锦帐纱幔,熟悉的沉香气息……她回到了靖王府的主院卧房!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身影,萧承晏正背对着她,站在床榻边,身形挺拔却透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紧绷。
“承晏!”苏清芷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扑上前,伸手想要拉住他的手,想要扑进他的怀里,告诉他她没事。
然而,她的手却径直从萧承晏的手腕中穿了过去,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温度与触感。
苏清芷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变得有些透明、泛着微弱莹白光芒的手。她再次尝试,伸手去触碰萧承晏的手臂,结果依旧,她的手如同虚无的幻影,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的身体。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种可怕的猜想攫住了她。
她猛地转头,看向那张宽大的床榻,果然!另一个她,正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胸口只有微不可察的起伏。
灵魂……我的魂魄离体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如潮水般灭顶而来,让她魂魄凝成的身形都晃了晃。
“不……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声音飘忽得连自己都听不真切。
她看着萧承晏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他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看着他脸上那混合着怒火与恐惧的神情,心如刀绞。
萧承晏缓缓俯身坐在床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一缕散乱的发丝,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他的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停留在她冰凉的脸颊旁。
“清芷……”他低声唤着,嗓音沙哑得厉害,“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不能食言。”
苏清芷看着这一幕,心如刀割。她想大声告诉他,她在这里!她的魂魄就在这里!她没有离开,更没有死!
“承晏!我在这里!我就在你身边!你看得见我吗?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她绕到萧承晏的面前,对着他大声呼喊,用力挥舞着手臂。
可是萧承晏却毫无反应,他的目光一直死死锁在床榻上那个没有意识的躯壳上,仿佛要将所有的生命力通过目光渡给她。
苏清芷焦急万分,她试图去触碰房间里的东西来引起注意。她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手指却直接穿过了瓷杯。她想去推动旁边的屏风,手臂挥过,屏风纹丝不动。她甚至想拿起一本书砸在地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在书册中来回穿梭。
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她像是一个被困在透明牢笼里的旁观者,能看清一切,却无法干预分毫,无法传递任何信息,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她逼疯。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阿箬快步走了进来。她显然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和焦急。她先是向萧承晏行了一礼,声音带着哽咽:“靖王爷,民女得知王妃出事了,立刻就赶来了。来之前,民女已经用谷中秘法,向药王谷传了紧急讯息,将靖王妃的情况详细说明。相信谷主和各位长老收到消息后,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京城!”
萧承晏闻言,目光终于从苏清芷的身上移开片刻,看向阿箬,那双赤红的眼眸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所覆盖。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嗯……有劳了。只是……药王谷远在千里之外,即便他们收到消息立刻动身,日夜兼程,赶到京城也尚需时日……我担心……清芷她……”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穿了苏清芷的灵魂。她看到萧承晏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在微微颤抖着。
他担心她,等不到那个时候。
苏清芷的魂魄飘荡在床边,看着为自己忧心如焚的萧承晏,看着匆匆赶来报信、同样满眼担忧的阿箬,看着床上那个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自己,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悲伤与不甘。
难道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吗?
她不接受!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感知到她的存在!
她凝聚起全部的意识,不再试图去触碰死物,而是再一次,用尽灵魂全部的力量,冲向萧承晏,想要拥抱他,哪怕只能带来一丝微风的触感……
而此刻,床榻上,那具一直毫无动静的身体,那垂在床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快得仿佛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