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在茅屋柴扉合拢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了源头,倏然散去。
刚才诡异的一切,就像是幻觉。
终于,那熟悉的竹篱小院映入眼帘。
李莲花几乎是抢步上前,推开院门,反手就合上,仿佛将那可能存在的“不干净”的东西彻底关在了外面。
直到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感受到院内熟悉的气息,他狂跳的心才渐渐平复。
一安定下来,他立刻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尽数落在了身后那人眼里。
他迅速挺直脊背,脸上那点残余的惊惶像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无影无踪,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疏离、万事不萦于怀的模样。
他甚至没有看清落,径直走向水缸,舀起一瓢冷水,慢慢喝着,借此掩饰微妙的尴尬。
清落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她来自另一个时空,比谁都清楚这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男人内里藏着怎样的柔软和……
怕鬼的小弱点。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惜。
她没点破,只是安静地站在院里,目光扫过篱笆外那片空地。
“地方不错。”她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李莲花放下水瓢,终于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姑娘,既已到家,夜色已深,不便留客。”这是明确的逐客令。
清落却像是没听懂,反而弯起眼睛笑了笑:“嗯,是不便打扰。李神医早些休息。”说完,她竟真的转身走出了院子,还贴心地把院门带上了。
李莲花微怔,没想到她这次如此“听话”。
他摇摇头,只当是遇到了个行事古怪的过客,并未多想。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李莲花就无法再忽视这个“过客”了。
篱笆外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动静。
清落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木材和工具,竟就在他院墙外不远的那片空地上,自顾自地开始搭建起一座小房子。
她动作利落,效率奇高,不过短短数日,一间虽然简陋但足够遮风避雨的小屋就立了起来,屋顶甚至还铺上了与他家相似的青瓦。
李莲花在院里侍弄药草,或是在窗前看书时,总能感觉到那道身影的存在。
他蹙眉,试图无视,但那建造的声音,以及后来每日清晨袅袅升起的炊烟,都固执地侵入他宁静的世界。
更让他无法回避的是,清落开始贯彻她所谓的“同吃同住”。
她会在清晨放一碟还温热的点心在他门口。
会在午时隔着篱笆问他今日的菜色合不合口味——尽管他从不回答。
会在他傍晚散步时,“恰好”也出现在同一条小径上,不远不近地跟着。
她不像最初那样言辞热烈,只是用这种温和又坚定的方式,一点点蚕食着他的边界。
李莲花依旧冷淡以对,不回应,不接纳,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可人心是肉长的。
不知从哪天起,李莲花发现自己习惯了清晨开门时看到的那份点心,甚至有一次清落起晚了没放,他对着空荡荡的石阶愣神了好一会儿。
他发现自己会下意识地去留意篱笆外那间小屋的动静,听到她轻哼着陌生调子的小曲时,心情会莫名松弛一下。
他甚至开始觉得,院子里多一个人同步的呼吸声,似乎……也不那么讨厌。
尤其是有天夜里,雷雨交加。李莲花本就怕这些阴森天气,辗转难眠。
忽然,他听到窗外有细微的动静,警惕地起身查看,却见清落正冒雨将他晾在外面的几株怕淋雨的珍稀药草搬到屋檐下。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裳,她却小心翼翼护着那些草药。
那一刻,李莲花站在窗后,看着她在雨中的身影,心里那堵冰筑的墙,仿佛被这温暖的雨水冲开了一道裂痕。
一种陌生的、酸涩又柔软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
他意识到,这个莫名其妙出现、执拗得可笑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绕住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