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阳光透过饭堂敞开的雕花木门,暖融融地铺满了青石地面。
四顾门内等级分明,门主与几位核心人物自有单独的区域用饭。
一张红木圆桌,围坐着李相夷、成毅、单孤刀、肖紫衿,以及另外两位堂主。
主位那张桌子旁,李相夷与成毅并肩而坐。
两人皆穿着常服,一红一白,容貌惊人相似,却又因气质迥异而泾渭分明。
李相夷坐姿挺拔,自带威仪,即便只是安静用饭,也让人无法忽视。
成毅则略显随性,动作斯文,眼神温和地落在面前的碗碟上。
单孤刀坐在他们斜对面,与肖紫衿等人一桌。
成毅努力忽略着来自侧前方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
单孤刀的目光,自落座起,就几乎没从成毅身上移开过。
太像了。每一次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眉眼,那鼻梁,那唇形,甚至连低头时颈项的弧度,都与身旁的李相夷一般无二。
若非一个红衣灼灼如烈日,一个白衣淡淡似流云。
单孤刀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高明的迷幻药,眼前出现了重影。
世界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难道……他真的是相夷流落在外的孪生兄弟?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单孤刀狠狠掐灭。
不可能!绝无可能!
他与李相夷相识于微末,一同经历颠沛流离、饥寒交迫的至暗时刻。
那些蜷缩在破庙草堆里相互取暖的夜晚。
那些为了一口馊饭与人打得头破血流的白天。
那些只有彼此、相依为命的岁月……他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李相夷的身边,从来只有他单孤刀!
何曾有过第二个血脉相连的兄弟?
若真有,为何那些最苦最难的时候,从未出现?
为何偏偏在李相夷功成名就、四顾门如日中天之时,这般“恰到好处”地寻来?
疑点太多,漏洞太大。
可……相夷为何如此笃定?甚至还给予了此人极高的信任和地位?
仅仅因为一张脸吗?
单孤刀的目光愈发深沉,带着审视、怀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挑战了唯一性的愠怒。
他紧紧盯着成毅,试图从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眼神流转中,找出伪装的痕迹,找出破绽。
成毅被他看得如坐针毡,后背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针在扎。
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解剖一件可疑的物品。
他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咀嚼的动作也变得僵硬迟缓。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紧绷的肩线和微微低垂、不敢乱看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他的不适。
李相夷正夹起一箸清炒时蔬,敏锐地察觉到了身旁之人的异常。
他侧过头,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询问:“兄长,怎么了?”
那声“兄长”叫得依旧有些生硬,但关切之意却并非作假。
成毅几乎是立刻抬起头,求助般的眼神直直地望向李相夷,里面写满了无措和“快帮帮我”的意味。
他不太会应付这种充满敌意的审视,尤其是在他明知对方包藏祸心,却无法言明的情况下。
李相夷顺着他隐晦的视线望去,正好对上单孤刀那毫不避讳、直勾勾盯着成毅的目光。
少年门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师兄今日……似乎格外关注“兄长”。
“师兄,”李相夷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你怎么了?”他的目光平静,却自有威势。
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这边。
单孤刀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脸上挤出一个惯常的、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的笑容。
仿佛只是兄长对弟弟过度关心了一般:“没,没事。”
他摇了摇头,目光终于从成毅身上移开,语气复杂地补充道。
“只是……看着你们兄弟二人,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他端起酒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心底的疑虑却如同野草,疯长不息。
就在这时,一名面生的仆役低着头,端着一碗新添的菜走了过来。
那是一只青花瓷碗,里面盛着满满一碗炸得金黄酥脆的花生米,香气诱人。
仆役脚步轻快,径直走向主位的李相夷,看样子是要将碗放在他面前。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几乎是在那碗花生米进入视线范围的瞬间,成毅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动作迅疾又不失礼貌地,在半空中截住了那只碗。
稳稳地从仆役手中接了过来,放在了自己这边的桌面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他本就打算这么做。
场上霎时间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在成毅身上。
惊讶、疑惑、探究……连刚刚移开视线的单孤刀,也重新看了过来,眼神锐利如鹰隼。
成毅刚做完这个动作,自己也是一愣。
他纯粹是脑子里的警报被“花生米”三个字触发,想起剧本设定里李相夷花生过敏,严重时可危及性命,身体就先动了。
此刻感受到周围诡异的寂静和无数道凝聚的视线,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想伸手去拿旁边的水杯喝口水压压惊,结果就对上了满桌子人直勾勾的眼神。
包括他身边的李相夷。
少年门主那双总是带着锐利锋芒的凤眸,此刻也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映着惊讶。
以及一丝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情绪,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成毅头皮一阵发麻,握着水杯的手僵在半空,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怎、怎么了这是?”
他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茫然和一丝被围观的不安,“为什么……都看着我?”
他做错什么了?不就是接过一碗花生米吗?
难道这里的规矩是门主必须亲自接菜?
李相夷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从成毅茫然无措的脸上,缓缓移到那碗被他“抢”过来的、金黄酥脆的花生米上,眸色深沉。
花生过敏。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除了师父漆木山,也就只有四顾门内几个最核心、与他关系最亲近的兄弟知晓就连乔婉娩,他也未曾特意提及。(设定,别管)
毕竟,这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弱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这个成毅……这个自称来自异世、与他容貌相似、出现得莫名其妙的人……他怎么会知道?
而且看他刚才那反应,根本不是经过思考后的行为。
更像是……一种根植于本能的、下意识的保护。
仿佛“李相夷不能碰花生”这个认知,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这太不寻常了。
就在气氛凝固,众人心思各异之际,旁边桌子传来一个清脆利落的女声,打破了沉默。
是石水。她一身劲装,英姿飒爽,此刻正看着成毅。
她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赞叹:“不愧是相夷的兄长,连他花生过敏这等小事都记得如此清楚,反应还这般快。”
她这话一出,饭堂内凝滞的气氛仿佛瞬间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宣泄口。
“原来如此!”
“相显公子真是心细如发。”
“兄弟连心,果然不假啊!”
众人纷纷露出恍然和感动的神色,低声议论起来,看向成毅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真切的认可和亲近。
原来是为了保护门主啊!这份兄弟情谊,当真令人动容。
单孤刀端着酒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脸上依旧挂着笑,附和着点了点头,眼神却愈发幽深。
记得相夷花生过敏连他和相夷一起流浪时,都因为食物匮乏,偶然一次误食了带有花生碎的东西,才发现了相夷这个要命的毛病。(我编的)
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李相显”,又是从何得知?
难道……他们幼时真的在一起生活过?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
不,不可能!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流浪的几年,他和相夷形影不离,绝无可能有第三个人!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人调查过相夷,而且调查得极为深入!
连这等隐秘之事都了如指掌!
其心可诛!
成毅听着石水的话和周围的议论,心里先是松了口气,幸好剧本设定没错,现实里李相夷也确实花生过敏。
随即又是一紧,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不该知道”的信息。
他连忙看向李相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试图掩饰。
“啊……这个,我也是偶然……听说的,刚才没想太多,顺手就……”
李相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他没有追问“听谁说的”,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惊诧从未发生过。
“用饭吧。”他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成毅心下惴惴,却也只好低下头,继续味同嚼蜡地吃着碗里的饭。
他能感觉到,单孤刀那令人不适的视线,虽然不再那么直白,却如同附骨之疽,依旧若有若无地缠绕在他身上。
而李相夷,虽然面色如常,但成毅知道,以他的聪慧敏锐,绝不会轻易相信“偶然听说”这种说辞。
一顿午饭,在表面恢复和谐、内里暗潮汹涌的气氛中结束了。
放下碗筷,李相夷起身,对成毅道:“兄长,随我去书房一趟。”
成毅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审问”可能要来了。
他认命地站起身,跟在了李相夷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