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清晨一番近乎霸道的承诺后,李沉舟似乎单方面认定了他与禹司凤的关系已然确立。
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不容置喙的权力帮帮主,在处理这等“私事”上,也依旧贯彻了他的风格。
不过两日,静心苑便迎来了大动静。
禹司凤正坐在窗边的矮榻上,翻阅着几本从权力帮书阁借来的风物志。
他试图更多地了解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就见到李沉舟麾下的几名亲随,抬着他的书案、常用的紫檀木座椅。
还有一箱箱的卷宗、公文,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地将原本还算宽敞的外间,布置成了另一处小型书房的模样。
“……”禹司凤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
看着那象征着权力帮核心权柄的物件一件件填满这个原本属于他的清净空间,一时有些语塞。
待到众人退去,李沉舟本人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进来时,禹司凤终于忍不住站起身。
他指了指那堆满公文的书案,又指了指李沉舟,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困惑:“你……你这是做什么?”
李沉舟神色自若,走到他面前,很自然地伸手替他理了理鬓边一丝不听话的碎发,动作熟稔得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此处清静,适合处理公务。”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可……我这里……”禹司凤想说“我这里不方便”,或者更直接点。
“你不必如此”。那四个字在舌尖滚动,尚未出口,便被李沉舟打断了。
“你忙你的,”李沉舟的目光扫过他手中那本风物志,又落回他清澈却带着些许无措的眼眸上。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定力,“不必管我。”
说完,他便径直走向那张新搬来的紫檀木椅,撩袍坐下,随手拿起一份卷宗,垂眸批阅起来。
那专注的神情,那周身自然流露的上位者气势,瞬间将这静心苑的外间,变成了权力帮的又一个中枢。
禹司凤剩下的话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李沉舟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头疼。
这人……怎么如此我行我素?
他们之间的关系,难道就是他单方面说了算吗?
而且,他难道不该对自己这只“妖”心存忌惮,至少保持些距离吗?
为何反倒愈发……亲近了?
他默默坐回窗边,重新拿起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那个伏案工作的身影。
玄衣墨发,侧脸线条冷硬,处理公务时,那眉宇间凝聚的威压与专注,是与面对他时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面貌。
然而,更让禹司凤感到不适应的,是李沉舟处理完公务之后的举动。
往往在批阅完最后一份卷宗,将朱笔搁下后。
李沉舟会站起身,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然后便极其自然地走到窗边矮榻旁。
不等禹司凤反应过来,他便已挨着他坐下,随即身体一倾,将头靠在了禹司凤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第一次发生时,禹司凤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书卷差点滑落。
“帮主?”他声音都有些变调。
“嗯。”李沉舟闭着眼,鼻音慵懒,带着一丝疲惫,“别动,歇会儿。”
他温热的气息拂在禹司凤的颈侧,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
那沉甸甸的重量,不仅仅是身体的依靠,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宣告和依赖。
禹司凤浑身不自在,动也不敢动。
他能清晰地闻到李沉舟身上那股淡淡的墨香、冷冽的檀香,以及独属于他的强势气息。
这感觉太奇怪了。
一个权势滔天、杀伐果断的帮主,此刻竟像只收起利爪的猛兽,依赖在一个他本该戒备的“妖物”身上?
几次之后,禹司凤从最初的僵硬无措,渐渐变得有些习惯了。
他甚至会在李沉舟靠过来时,下意识地调整一下坐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有时见李沉舟眉宇间倦色浓重,他还会拿起手边的团扇,轻轻地为他扇着风。
这日午后,阳光暖融,窗外树影婆娑。
李沉舟照例批完公文,走到榻边,习惯性地靠上禹司凤的肩头闭目养神。
禹司凤也如同往常一样,一手执书,另一手拿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替他扇着风,目光虽落在书页上,心思却有些飘远。
这人……怎么开始粘着他了?
画风着实不对。
按照常理,知晓他是妖类,即便不驱逐打杀,也该心存警惕,疏远冷淡才是。
可李沉舟倒好,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将办公地点挪到了他这里,更是将这种近乎亲昵的依赖变成了日常。
就在禹司凤神游天外之际,外间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是柳随风清朗的声音。
“帮主,北边分舵的急报。”
话音未落,柳随风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
他是李沉舟心腹中的心腹,素有“袖里日月”之称。
平日里进出李沉舟的书房并无太多拘束,此刻也是如同往常一般径直而入。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顿住了脚步,一向从容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愕然。
只见他们那位威严冷峻、令人望而生畏的帮主,此刻正毫无防备地躺在一个青衣少年的腿上。
柳随风视角看去,李沉舟头靠在禹司凤肩颈,身形倚靠,近似躺卧。
李沉舟双眸微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甚至……慵懒。
而那与帮主容貌酷似的少年,正一手执书,另一手执扇,动作轻柔地替帮主扇着风,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
听到动静,禹司凤猛地抬头,对上柳随风惊讶的目光,他白皙的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胭脂。
他下意识就想推开李沉舟,动作间带着明显的慌乱和羞窘。
李沉舟却仿佛没察觉到他的窘迫,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
他只是慵懒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语调却是罕见的温和:“放那儿吧,等会儿我再看。”
柳随风迅速敛去脸上的异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将密报轻轻放在书案上,垂首道:“是。”
他眼角余光再次扫过榻上那两人,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不露分毫。
帮主他……何时变得如此?
那禹司凤少年,竟有如此魔力?
难道铁树真要开花,帮主这块寒冰,终究是要开窍了?
他不敢多看,恭敬地退了出去,心中已开始重新评估这位突然出现、与帮主容貌相同的少年在帮主心中的分量。
室内,柳随风一走,禹司凤立刻就想挣脱,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
“你……你快起来!成何体统!”
李沉舟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看着他绯红的脸颊和羞恼的眼神,非但没有起身。
反而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人更紧地圈住,语气带着几分无赖和理直气壮:“体统?在我这里,便是体统。”
“……”禹司凤气结,却又挣脱不得,只能瞪着一双水润的眸子看着他。
心里那点关于“妖身份暴露后该如何自处”的忧虑,在此刻这完全跑偏的局面下,显得愈发茫然和无措了。
李沉舟看着他这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复又闭上了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与……专属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