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光泽映照着通道。一座悬浮于静谧星海的空间站深处，一扇铭刻着复杂能量回路的合金门无声滑开。
诗瑶从中走了出来。但此刻，那张精致的脸上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与困惑。
“怎么？结果……还是没有改变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不远处，赞达尔正倚靠在一台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庞大仪器旁，带着了然的笑意看着她。
诗瑶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巨大的观景窗前，望着窗外无垠的星河，沉默良久。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窗沿，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已经是第四十一次模拟推演了，诗瑶。”赞达尔走近几步，声音平和，“每一次的变量调整，每一次的初始条件重置，最终都导向那个唯一的‘真相’。甚至连博识尊降下的启示碎片，都与你推演的核心结果隐隐相合。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自己看到的？”
“我要怎么相信？！”诗瑶猛地转过身，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她那仿佛能洞穿星辰的眼眸深处，此刻充满了迷茫。“赞达尔，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去相信，我这两千年的存在，这一切的一切，其核心意义，竟然完全是因为另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我的一切轨迹，都是为了等待他、成就他？”
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浓重的苦涩：“我已经快两千岁了。赞达尔。哪怕有着智识的赐福，意识海也早已积累了远超常理的‘磨损’。我都不敢保证自己还能清醒地坚持多久，而不堕入那万劫不复的‘魔阴身’。可那个人呢？他在哪里？两千年的岁月长河里，他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你让我怎么去相信，相信我这个行将就木、挣扎在疯狂边缘的老天才，会在生命的最后几十年里，突然莫名其妙地‘爱’上一个……小孩？相信这短暂得如同流星般的几十年，其重要性竟能超越我两千年的漫长岁月？”
诗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锐：“我要是真信了这种荒谬绝伦的命运，那我这两千年积累的知识、坚持的理性、信奉的智识之道……岂不是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还当什么智识令使？我该去信欢愉！那样我的人生才真正符合一个活脱脱的宇宙级笑话！”
空间站内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运转的低微嗡鸣。
赞达尔静静地看着情绪激动的诗瑶，等她发泄完，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已经……算出那个‘命中注定之人’的具体年龄了吗？”
诗瑶愣了一下，烦躁地摆摆手：“没有！推演结果依旧模糊，只有一个名字！怎么了？”
“既然没有算出年龄，”赞达尔微微扬起了眉毛，语气带着一丝探究，“那你又是怎么笃定，对方一定是个‘小孩’的？”
“这还用算？！”诗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带着理所当然的愤懑，“拜托！我已经两千岁了！在这个宇宙里，除了那些被丰饶赐福的古老丰饶民，还有谁不是小孩？”
她自嘲地摊手，“毕竟，我总不能去‘爱’上一个比我还大的糟老头子吧？那画面想想都让人绝望！”
赞达尔看着诗瑶那副“绝对不可能”的表情，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明智地不再继续这个火药桶般的话题。他转而说道：“对了，最近仙舟联盟方面发来加密通讯。是一位名叫‘重月’的人，自称是你的学生，想要向你引荐一个人。”
“重月？”诗瑶皱起眉头，努力在记忆库中检索这个名字。“那是谁？没印象。”
赞达尔似乎早已料到，补充道：“重月，现任仙舟联盟‘苍城’巡天将军。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想引荐给你的那个人，名字也叫‘林秋’。需要安排会面吗？”
“巡天将军？重月……”诗瑶歪了歪脑袋，随着这个身份提示，一段尘封许久的记忆碎片，缓缓浮现出来。
大约……九百多年前？那时她还在仙舟“苍城”的地衡司挂职做大执事，纯粹是无聊打发时间。好像是有那么一天，几个半大孩子把一个更小的孩子堵在巷子里欺负，结果反而被那个更小的孩子用石头砸得头破血流？闹剧最后捅到了地衡司。她当时似乎心血来潮？觉得那个被欺负的小家伙眼神挺倔，就随手教了他几招实用的格斗技巧和发力方式？
“呵……原来是他。”诗瑶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那个小石头？居然当上巡天将军了？时间过得真快……”
她算了算，“九百多岁……嗯，也到了该担心魔阴身的年纪了。说不定还能跟我‘作伴’一起犯病呢。”
虽然想起来了，但诗瑶的兴趣也仅止于此。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见。一个将军的面子而已，推了。告诉他，我很忙。”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控制室，准备去进行第四十二次模拟推演。
然而，就在她迈出第一步的瞬间，她的身形骤然僵住！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她的脊椎骨窜上后脑！
不对！
为了最大限度地延缓魔阴身对理智的侵蚀，她早已运用智识令使的权能，将那些无关紧要的记忆，进行了系统性的“删除”和“封存”！九百年前在地衡司处理孩童斗殴这种小事……绝对属于被彻底清理的“垃圾记忆”范畴！
那为什么这段记忆会如此清晰、如此自然地浮现出来？
诗瑶的瞳孔微微收缩，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难道这就是“命运”的干涉？是那个推演中无法撼动的“核心变量”，在强行撬动她为自己构筑的记忆壁垒？
她站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望着窗外亘古不变的星河，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最终，一声叹息，从她唇间逸出。
“算了……”诗瑶没有回头，声音有些沙哑，“……那就见见吧。安排个时间。”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离与傲然：
“不过，你帮我转告仙舟那边，也告诉那个叫林秋的小家伙——”
“我，不做任何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