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的光阴，对于浩瀚宇宙而言不过弹指一瞬，对于长生种的仙舟人而言，也仅是生命长河中的一小段涟漪。
它短得不足以让一位巡天将军完成对绝灭大君的复仇之战；却又长得足够让一个曾经在广场上绝望跪地的狐人孩童，褪去稚嫩，成长为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
巡天将军府内，代理苍城事务的太卜云渺端坐在案后。她的面前摊放着一份墨迹尚新的申请文书，落款处是风止的名字。文书的内容简洁而坚定：申请加入远征舰队先锋营，前往前线讨伐绝灭大君。
云渺纤细的手指按在文书上，眉头微蹙，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困扰。
“太卜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应允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一旁急切地劝谏，声音里充满了忧虑，“在仙舟上，我们尚能看顾着他，约束引导。可一旦到了前线那等凶险混乱之地……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您要知道，他的父母可是……”
“他的父母怎么了？”云渺倏然抬头，清冷的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向老者，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空气的寒意。
老者被这目光一刺，后面的话瞬间噎在喉咙里，额角渗出冷汗，连忙低下头，声音带着惶恐：“下官……下官不敢！下官绝无质疑将军金口玉言之意！”
云渺冷冷地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噤若寒蝉的老者。她将视线重新落回那份申请文书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片刻后，她才淡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将军既已言明风止父母之事乃受岁阳所控，其子清白无辜，那便是铁律，无需置疑，更无需反复提及。”她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至于这份申请……”
她拿起笔，在文书上划下一个清晰而冰冷的驳回印记。
“驳回。”
“理由：苍城云骑，人才济济，尚未沦落到需遣少年奔赴前线、以身犯险之地步。着其在苍城勤勉修习，待其心志、武艺皆臻成熟，再议不迟。”
看到那醒目的驳回印记，房间内几位六部的主官都不约而同地暗暗松了一口气。风止的身份始终是悬在他们心头的一根刺，留在仙舟眼皮底下，总比放出去让人安心。
待风止申请的风波平息，另一位负责治安与司法的官员上前一步，禀报道：“太卜大人，另有一事需您示下。一名唤作‘素心’的短生种女子，因身犯‘十恶’之罪——擅取长生，已被十王司缉拿归案。”
官员的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谨：“据查，此女并未寻求丰饶赐福，亦无残害他人性命以延寿之举。她只是……自行研究炼制了一些药物，供自己服用，试图延缓衰老。十王司念及其与林秋将军曾有旧谊，认为此事可大可小。本欲按律流放出仙舟，令其自生自灭……”
官员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棘手的神色：“然而，此女却拒不离去！甚至……甚至赖在十王司的牢狱之中，任凭如何劝说驱赶，皆不为所动。十王司无奈之下，又退一步，只要她签下一份保证书，承诺永不再行‘擅取长生’之举，便可继续留居苍城。可……她连这保证书，也不愿签。”
云渺静静地听着，清冷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当听到“素心”这个名字，以及她如今“赖在十王司监狱”的行为时，她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知道了。此事……我稍后会亲自去一趟十王司。”
处理完案头堆积如山的日常事务，窗外的天色已近黄昏。云渺没有耽搁，起身离开了将军府，径直前往位于苍城深处、氛围肃杀阴冷的十王司。
在狱卒的引领下，穿过漫长的甬道，云渺终于在一间还算干净的单人囚室前停下脚步。
铁栏之后，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的石床上。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抬起头。
云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心中微微一震。
眼前的女子，早已不复当年那穿着素雅白裙、温婉明媚的模样。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清晰的痕迹，眼角的皱纹深刻，皮肤失去了光泽，带着一种长期被药物侵蚀和心力交瘁的枯槁感。曾经乌黑的秀发，如今也掺杂了缕缕灰白，随意地披散着。
看到云渺，素心的眼神先是有些茫然，随即认出了来人，枯寂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微弱的波动，但很快又沉寂下去。
云渺示意狱卒打开牢门。她走了进去，站在离素心几步远的地方。囚室里弥漫着草药和潮湿石壁混合的淡淡气味。
“仙舟律法所定义的‘擅取长生’，其核心在于是否触碰丰饶禁忌，是否危及他人。”云渺的声音在寂静的囚室里响起，清冷而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十王司已给你台阶下，为何不下？签了那份保证书，你便可离开这里，但你连着都不愿意做。”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