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奥赫玛那粗犷的轮廓浸染得愈发深沉。林秋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灯火阑珊的城区，踏入了城外那片被昏黄天光与永恒暮色笼罩的荒芜之地。西北方向，古代数据回廊的遗迹，正等待着他的到来。
夜风裹挟着尘埃与细微的腐殖质气味，吹拂着他额前的发丝。体内巡猎的命途之力如同静谧的溪流，在四肢百骸中缓缓运转，将他的感知放大到极致。周围任何一丝不谐的能量波动，都难以逃过他的灵觉。
然而，袭击来得依旧突兀。
就在他穿过一片由巨大、风化的金属残骸构成的区域时，一道凝练至极、仿佛能斩断光线的漆黑剑气，毫无征兆地从侧上方一处扭曲的钢梁阴影中斩落！剑气并非直线，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弧度，封死了他前后左右所有闪避的空间，带着一股冰冷、死寂、仿佛万物终焉的绝望意境！
这一剑，无论是时机、角度还是其中蕴含的意志，都远超之前遭遇的“清洗之手”乃至那些精锐的刀斧手！
林秋瞳孔骤然收缩，体内巡猎之力瞬间爆发！他没有选择硬接，而是脚下步伐玄妙一变，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滑出数米，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剑气的核心锋锐。但那剑气边缘携带的冰冷死意，依旧让他手臂处的衣物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口子，皮肤上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稳住身形，抬头望向袭击来源的方向。
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人影，如同没有重量般，静静站立在那根高耸的扭曲钢梁之上。夜风吹拂着他的袍角，却无法撼动他本身分毫。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古朴、通体漆黑的长剑，剑身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只有剑刃边缘流淌着一丝不祥的暗红微光。
最让林秋心神一震的是，尽管对方遮住了面容，但那身形、那持剑的姿态，尤其是那双透过兜帽阴影隐约可见的、如同熔金般燃烧的眼眸——与他在宴会厅见过的，那位未来的“终末泰坦”，剑士卡利俄佩，几乎一模一样！
但气息截然不同。卡利俄佩的剑意是内敛的沉稳，带着裁决的威严与一丝深藏的忧郁。而眼前这个黑袍人，周身弥漫着的是毫不掩饰的、仿佛浸透了无数绝望与死亡的冰冷杀意，以及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腐朽感。
“你是谁？”林秋沉声问道，时刻矛并未立刻取出，而是暗暗凝聚力量，指尖淡金色的巡猎气刃若隐若现。他需要信息。
黑袍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中的漆黑长剑，剑尖遥指林秋。下一刻，他身影陡然模糊，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林秋面前，漆黑长剑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直刺林秋咽喉！速度比之前那道远程剑气快了何止一倍！
好快！
林秋心中警铃大作，巡猎之力灌注双腿，身形急速侧闪，同时指尖气刃精准地点向对方持剑的手腕。然而，黑袍人的变招更快，剑势如同有生命般诡异地一折，改刺为削，斩向林秋的腰腹。
“铛！”
淡金色的气刃与漆黑长剑第一次正面碰撞，发出并非金属交击，而是如同能量湮灭般的沉闷异响。林秋只觉一股冰冷死寂、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力量顺着气刃传来，让他手臂微微发麻，体内的巡猎之力都似乎被冻结了一瞬。
这家伙的力量属性，极其诡异难缠！
两人身影在荒芜的金属残骸间急速交错，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刺目的能量闪光与沉闷的爆鸣。林秋将巡猎的速度与精准发挥到极致，气刃纵横，试图寻找对方的破绽。但黑袍人的剑术如同经历过千锤百炼，简洁、高效、致命，每一剑都直奔要害，并且带着那股令人心悸的终焉死意，不断侵蚀、迟滞着林秋的动作和能量运转。
更让林秋感到棘手的是，对方似乎对他的战斗风格和能量特性有着某种程度的预判，总能在他变招的瞬间做出最有效的应对。
久守必失。在一次激烈的对攻中，林秋的气刃被对方巧妙地引偏，漆黑长剑如同毒蛇般趁隙而入，直刺他的心脏！
危急关头，林秋眼中厉色一闪，不再保留。他左掌猛地拍出，并非攻击对方，而是拍向自己的右侧空处！这一掌蕴含的并非直接的破坏力，而是精妙的空间扰动与力量偏转，正是巡猎命途对于“轨迹”干涉的高阶应用——“巡猎的偏折·改”！
黑袍人那必杀的一剑，在即将触及林秋胸膛的瞬间，轨迹竟然被那股无形的偏转之力强行带歪，擦着他的肋下掠过，凌厉的剑气将他身后的半截金属残骸无声地切成了两半。
趁此机会，林秋右手气刃暴涨，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直刺黑袍人因招式用老而露出的微小空当！
“嗤！”
气刃精准地刺中了黑袍人的左肩，并非实体贯穿的感觉，更像是击破了一层能量防护。黑袍人闷哼一声，身形借力向后飘退，稳稳落在数米之外。他肩头的黑袍被撕裂，露出下面并非血肉，而是如同卡利俄佩一般、覆盖着暗沉甲胄的躯体，只是那甲胄上布满了更多、更深的战斗痕迹与腐蚀般的暗斑。
他没有立刻再攻，而是用那双熔金般的眼眸，深深地看了林秋一眼。
林秋也没有追击，平息着体内略微紊乱的气息，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与卡利俄佩如此相似？”
这一次，黑袍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又仿佛承载了太多的时光重量，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相似？呵……”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因为，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一个存在，在不同时间轴上的……不同侧面。”
林秋心头巨震：“什么意思？”
黑袍人抬起没有持剑的左手，指了指这片昏黄的天空，指了指脚下死寂的大地，声音如同来自坟墓：“这个世界，翁法罗斯……你所经历的一切，你所见到的所有人，包括我，包括那个坐在王座上的小女孩，包括你身边那个叽叽喳喳的信使……都已经历了……三千万次轮回。”
三……三千万次？！
饶是林秋心志坚毅，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三千万次轮回？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尽的重复、挣扎与绝望？
“每一次轮回，黑潮都会降临，黄金裔会崛起，泰坦会沉眠或陨落，救世主会出现又消失……结局，大同小异。”黑袍人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那平淡之下，是足以将任何生灵逼疯的绝望，“我，是更早时期，或许是第两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轮回，或者更早……谁知道呢，记忆早已混乱……的那个‘卡利俄佩’。我见证了太多的终结，挥出了太多无用的裁决之剑，最终……只剩下这身腐朽的躯壳和这把承载着无尽死亡与终焉的‘寂灭之诗’。”
他看着林秋，那双熔金眼眸中似乎有无数世界的幻灭景象一闪而过：“而你现在见到的那个‘卡利俄佩’，她是新的，是这一次轮回的‘希望’之一，或许……也是下一次轮回的‘我’。”
信息量过于庞大，冲击着林秋的认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住关键点：“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帮吕枯尔戈斯？他想要启动的‘最终观测协议’，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毁灭吗？”
“帮他？”黑袍人，或者说，轮回的卡利俄佩，发出一声嗤笑，带着浓浓的自嘲与无奈，“我并非帮他。我只是……被他召唤出的‘英灵’而已。就像你见过的那些未来泰坦，被刻律德拉召唤。我们这些‘轮回的残响’，‘历史的阴影’，被那所谓的‘宝物’从时间的夹缝中强行拖拽出来，赋予了临时的形体与力量。作为被召唤者，在契约存续期间，我必须听从御主——也就是吕枯尔戈斯的命令。”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林秋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至于‘最终观测协议’……或许那是另一种终结，一种……彻底的、不再有轮回的终结。对于早已厌倦了这无尽循环的我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林秋沉默了。他理解了对方的立场，一种被契约束缚、自身又对现状感到绝望的复杂立场。他无法苛责，但也绝不能放任。
“我必须阻止他。”林秋看着轮回的卡利俄佩，语气坚定，“无论轮回多少次，只要还存在一丝可能性，就不应该选择彻底的湮灭。这是我的信条。”
轮回的卡利俄佩深深地看了林秋一眼，那目光中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但很快又被死寂淹没。“无谓的坚持……但，我欣赏你的斗志。可惜，契约在身，我无法让你过去。”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寂灭之诗”，漆黑的长剑上，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液般流淌起来，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仿佛能引动万物终结的磅礴死意开始凝聚。
“看来，只能请你在这里退场了，异界的旅人。”
林秋叹了口气，知道言语已经无用。他心念一动，那支暗银色、流淌着淡蓝光路的“时刻矛”出现在他手中。面对这位经历了不知多少万次轮回、剑术与力量都臻至化境的对手，他必须动用这件刻律德拉交付的底牌。
“既然如此，得罪了。”
战斗再次爆发。但这一次，林秋不再单纯依靠巡猎的速度与精准与之周旋。他利用时刻矛，开始尝试干涉局部的时空。
当轮回的卡利俄佩再次以那诡异莫测的剑技攻来时，林秋猛地将精神力注入时刻矛，对准身前小片区域！
“时间膨胀！”
淡蓝色的光晕以时刻矛尖为中心扩散开来，笼罩了两人交手的核心区域。黑袍剑士那快如闪电的动作，在以林秋为参照的观察中，骤然变得如同慢镜头一般迟缓！虽然范围极小，持续时间也极短，但对于林秋这个级别的强者而言，这瞬间的迟滞，已经足够！
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蕴含着终焉死意的一剑，同时气刃如同毒蛇出洞，再次击向对方因动作变缓而露出的破绽！
“噗！”
这一次，气刃更深地切入对方的躯体，暗沉的能量从伤口处逸散出来。
轮回的卡利俄佩挣脱时间膨胀的影响，后退数步，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又看了看林秋手中的时刻矛，熔金般的眼眸中首次露出了明显的惊讶：“时间的力量……刻律德拉竟然将这东西都给了你……她对你倒是寄予厚望。”
他摇了摇头，似乎不打算再做过多的纠缠。“罢了。契约只要求我阻拦你，并未要求我必须将你击杀或擒获。你的实力，加上这时刻矛，短时间内我确实难以拿下你。”
他身上的气息开始迅速衰减，那凝实的躯体也开始变得有些透明、模糊，仿佛即将消散。
“看来，我这道残响，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他看着林秋，在身形彻底消散前，用最后的声音说道，带着一丝仿佛是善意的提醒，又或许只是漠然的陈述：
“小心……吕枯尔戈斯麾下，包括我在内，共有七位从者。我只是……第一个。”
话音落下，黑袍剑士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尘，彻底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柄名为“寂灭之诗”的漆黑长剑，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后，也化作点点黑色的光粒，消散于无形。
荒原上，只剩下林秋一人，以及那回荡在他耳边的话语。
七位从者……
吕枯尔戈斯，不仅自己叛变，还同样召唤了七位强大的、很可能是来自不同轮回时期的“阴影”从者！
林秋握紧了手中的时刻矛，感受着其内部那关乎时间的神秘力量，目光投向西北方向那更加深邃的黑暗。
前路，比他预想的还要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