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办公室内,银制仪器在细长腿的桌子上默默旋转,喷吐着细微的烟雾。阿不思·邓布利多独自坐在办公桌后,蓝色的眼睛透过半月形眼镜,失神地望着面前一个浅浅的石盆——冥想盆。盆中如同液态白银般的物质缓缓旋转,刚刚消散的画面似乎还残留着令人不安的余韵。
他刚刚查看了一段记忆,关于莱姆斯·卢平与西弗勒斯·斯内普在魔药教室那场不愉快的谈话。对话中反复出现的“兰斯·洛伦”这个名字,以及斯内普最后提及的、那段被尘封的关于掠夺者们的往事,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投入他原本就因各种事务而纷乱的心湖,激起层层疑虑的涟漪。莱尔兰纳的博格特……与几十年前那位神秘教授恐惧的对象一模一样……这真的只是卢平记忆偏差,或者某种难以解释的共鸣吗?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盖勒特·格林德沃走了进来。他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模样,金色的短发利落,眉宇间却沉淀着岁月与过往带来的深沉。他敏锐地察觉到办公室里异样的沉寂,以及他的伴侣——阿不思脸上那罕见的、混杂着困惑与凝重的神色。
“阿不思?”格林德沃的声音低沉,带着询问。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显眼的冥想盆,“发生了什么?是莱尔的身体又……”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总是他们小儿子那自一年级决斗后便脆弱不堪的魔力核心。
邓布利多仿佛被他的声音惊醒,猛地回过神。他抬起头,看向格林德沃,眼神复杂,似乎在权衡如何开口。“盖勒特,”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是关于莱尔兰纳……以及一些……可能与我们所有人过去有关的事情。”
格林德沃皱起了眉,走到办公桌前,但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保持着一段距离。“过去?我们的过去与莱尔何干?他又在课堂上遇到了麻烦?” 他知道卢平最近在教博格特。
“不是麻烦,是……一些难以解释的现象。”邓布利多指了指冥想盆,“是莱姆斯和西弗勒斯的谈话。他们在谈论莱尔前几天天课堂上面对博格特时的表现。”
“博格特?”格林德沃挑眉,“那东西能变成任何人最害怕的东西。莱尔看到了什么?是……和那次决斗有关吗?”他猜测着,以为是与导致莱尔兰纳魔力核心破碎的那场可怕冲突相关的影像。
邓布利多的眼神复杂,他缓缓说道:“他看到的……是一个年轻男生的形象。黑发,非常英俊,但给人的感觉……危险而空洞。据莱姆斯说,除了哈利似乎觉得有些眼熟,其他学生都不认识。”
格林德沃皱了皱眉,这描述听起来确实不像莱尔兰纳平时会恐惧的东西。“所以?一个陌生的、可能在某些地方见过的危险人物?这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邓布利多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莱姆斯坚持说,这个形象,和几十年前,一位名叫兰斯·洛伦的魔法史教授,在面对博格特时出现的形象,一模一样。”
“兰斯·洛伦?”格林德沃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眼神里的疑惑更深了,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那个被阿兹卡班的逃犯一直提起的教授?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说过。” 在他被囚禁以及后来独自隐匿、抚养莫法和阿萨利斯的那段漫长岁月里,霍格沃茨的人事变迁,他知之甚少。
“他曾在汤姆·里德尔毕业后,在霍格沃茨担任过很短时间的魔法史教授,教学方式独特,后来突然离职,不知所踪。”邓布利多解释道,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莱姆斯、西弗勒斯,甚至詹姆斯·波特和西里斯·布莱克都曾是他的学生。”
格林德沃对此毫无兴趣,只觉得邓布利多有些小题大做。“所以?一个早已消失的教授,和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看到了同样的博格特?这能说明什么?也许只是某种常见的恐惧象征。” 他并不认为这值得如此郑重其事地讨论,尤其不值得他们两人如此面对面地谈论。
“如果只是这样,我或许不会打扰你,盖勒特。”邓布利多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但这件事,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莱尔兰纳来到我身边的方式……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关联。”
格林德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莱尔兰纳的“到来”,是他们之间一个极其敏感且从未真正澄清过的话题。他的记忆里,最初是那个银发异瞳的孩子,被一个沉默的傀儡送到他身边,伴随而来的只有那无法作伪的血脉联系。他独自抚养了那孩子一段时间,直到某天,他发现自己无法找到孩子,仿佛被一种强大的守护魔法排斥在外。紧接着,他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但字迹让他感到莫名熟悉的简短信件,信上只有一句话:“孩子已在血亲身边,勿念。” 他当时愤怒、困惑,却无可奈何,只能暗中关注。
他一直以为,是阿不思发现了孩子并强行带走,并用这种方式警告他远离。而直到莱尔兰纳五岁时,因为皮皮鬼的嘲笑事件,邓布利多才不得不将孩子正式带到他面前,他那时也才知道,阿不思竟然一直不知道莫法和阿萨利斯的存在。他们彼此隐瞒,都以为对方是知情者,或者说,是主导者。
“他的到来方式?”格林德沃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旧日伤痕被触及的刺痛,“你是指,你将他从我身边带走的方式吗,阿不思?” 这件事,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邓布利多迎着他带着责难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清晰的、并非伪装的困惑:“不,盖勒特。我从未‘从你身边带走’他。事实上,在他五岁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莫法和阿萨利斯的存在,更不知道你曾抚养过他。”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格林德沃的心头。他脸上的冷漠和责难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茫然。“你……你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那封信……那熟悉的字迹……
邓布利多继续说着,语气沉重:“那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样醒来,他就出现在了我的办公桌旁,包裹在一种奇异的、残留的魔法能量中,被放在摇篮里,睡得正熟,而办公室里堆满了他用的东西。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传送法术的痕迹,就像……凭空出现。我检查过,他身上的血脉印记清晰无误。我试图追溯来源,却一无所获。就在我困惑不安时,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他顿了顿,看向格林德沃,目光锐利,“信上写着:‘孩子需在血亲身边,负责,等待他的将会是死亡。’笔迹……我很熟悉,但我不敢确定。我以为是你的警告,或者某种安排。为了孩子的安全,我选择将他留下,对外说是我的儿子。”他隐瞒了自己做过的那个诡异的梦。
他看着格林德沃脸上毫不作伪的震惊,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似乎又得到了一个佐证。“你……不知道那封信?”邓布利多轻声问。
格林德沃猛地后退了一步,仿佛无法承受这个信息带来的冲击。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不知道……我收到过一封类似的信,在我无法再找到莱尔之后……我以为是你……”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寒意席卷了他。他们两人,竟然都被蒙在鼓里?都被一个未知的存在,用同样的方式,推送和隔绝了这个孩子?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往的猜疑、怨怼,在这一刻被一个更庞大、更诡异的谜团所覆盖。
最终,邓布利多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话题拉回了起点:“盖勒特,这让我不得不提到另一个人……一位在兰斯·洛伦之前,同样在霍格沃茨担任过魔法史教授,同样神秘出现又消失的人——莱兰·格雷夫,而兰斯.洛伦是拿着他写的介绍信来霍格沃茨任教的。”
格林德沃抬起眼,眼神依旧混乱,但“格雷夫”这个名字他同样陌生。
“格雷夫教授,”邓布利多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在回忆,“他拥有一头金发和蓝色的眼睛,这是他与莱尔兰纳,以及那位洛伦教授在外貌上唯一的区别。但除此之外……他们的容貌,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格雷夫,是由一位匿名的、但极具影响力的推荐人介绍来的。”
他紧紧盯着格林德沃,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莱尔兰纳,我们这个来历不明、似乎被某种力量送到我们身边的孩子,他恐惧的博格特,与那位容貌与他极其相似的洛伦教授,一模一样。盖勒特,你真的认为,这一切都只是毫无关联的巧合吗?”
邓布利多没有再说出那个最可怕的猜想——莱尔兰纳,是否就是格雷夫,或者洛伦?但他知道,格林德沃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格林德沃的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他靠在身后的书架上,支撑住有些发软的身体。那个他疼爱了十几年、脆弱需要保护的小儿子……他的来历,可能牵扯到几十年前甚至更早的神秘人物,可能是一个活了不知多久的存在?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想起莱尔兰纳那异乎寻常的魔法天赋,想起他破碎的魔力核心……所有曾经被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变成了佐证这个疯狂猜想的线索。
“证据……”格林德沃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们需要证据……而不是……猜测……” 但他心里清楚,邓布利多提出的关联,虽然匪夷所思,却逻辑严密得可怕。
“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邓布利多承认,他的声音恢复了某种程度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更深的忧虑,“也许永远不会有。但盖勒特,我们必须面对这种可能性。无论莱尔兰纳是谁,或者曾经是谁,他现在是我们的儿子。这一点,不会改变。”
这一次,格林德沃没有立刻回应。他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之中。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邓布利多,那双曾经燃烧着野火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疲惫和一种沉重的决心。
“保护好他,阿不思。”他最终说道,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无论他是什么,无论这背后藏着什么……现在,他是莱尔兰纳。是我们需要保护的孩子。” 他没有再提过去的分歧与隐瞒,此刻,面对这个笼罩在迷雾中的孩子,他们似乎被迫站在了同一战线。
邓布利多轻轻点了点头。共识在无声中达成。然而,办公室内的气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莱尔兰纳的存在,仿佛一个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不仅激起了他们之间尘封的往事,更可能揭开一个跨越时空的、巨大而危险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的真相,或许会颠覆他们所有已知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