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里最终彻底安静下来,成百上千的学生在不安与疲惫中沉入睡眠,只有教授们巡逻的轻微脚步声和天花板上模拟出的、略显阴郁的星光在缓缓移动。莱尔兰纳蜷缩在睡袋里,手心里攥着那颗塞德里克偷偷塞过来的糖果,指尖能感受到糖纸清晰的棱角和上面细微的蜜蜂公爵标志凸起。
那点隐秘的甜意像一小簇温暖的火焰,暂时驱散了他心中因布莱克闯入和父亲与爸爸之间那场未解的“矛盾”而笼罩的阴云。他的呼吸逐渐均匀,白色的猫耳在睡梦中偶尔敏感地抖动一下,仿佛仍在潜意识里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然而,此刻在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办公室里,气氛却与礼堂的寂静截然不同,充满了压抑的紧张和焦灼。
莱姆斯·卢平几乎是强撑着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指挥完学生们前往礼堂后,他便以需要检查办公室内是否有安全隐患为由,匆匆离开了喧闹的现场。一关上办公室的门,他脸上那层温和教授的面具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焦虑和一丝愤怒。
他快步走到壁炉前那块厚实的地毯旁——那里,巨大的黑狗诺克斯,或者说西里斯·布莱克,正安静地趴卧着,受伤的前腿依旧缠着绷带,看起来和之前别无二致,仿佛外面那场因他而起的风暴与他毫无关系。
但卢平太了解他了。他蹲下身,不再是平日里那副温和的模样,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灼人的怒火和难以置信:“西里斯!”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你疯了吗?!就在刚才!你去闯了格兰芬多塔楼?!就在邓布利多宣布戒严,所有教授都在寻找布莱克踪迹的时候?!”
地毯上的黑狗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它——他——抬起头,那双属于西里斯·布莱克的、聪慧而此刻充满痛苦与偏执的灰色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对上了卢平严厉的视线。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呜咽的低吼,仿佛在辩解,又像是在承认。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卢平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伸出手,不是抚摸,而是用力抓住了黑狗颈后厚实的皮毛,几乎是将他上半身提了起来,迫使那双狗眼与自己平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不仅仅是对你!如果被抓住,如果你被……你让哈利怎么办?你让我们……让我怎么办?!”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深沉的疲惫。
被卢平这样质问着,西里斯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他不再试图伪装,那双灰色的狗眼里充满了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有如火山般积压了十二年的思念与愧疚,有不顾一切的疯狂,也有被挚友质问时的痛苦与一丝清醒过来的后怕。他喉咙里的呜咽声变得更响,更急促,他挣扎着,想要变回人形,用语言来解释,来倾诉他那几乎要将他灵魂焚烧殆尽的渴望。
卢平看出了他的意图,他松开了手,迅速挥动魔杖,在办公室内又加固了一层静音咒。西里斯的身形开始扭曲、变化,几秒钟后,衣衫褴褛、瘦削但眼神锐利如昔的西里斯·布莱克取代了黑狗,有些踉跄地站在地毯上。他右腿上的绷带对应着之前诺克斯的伤口,此刻因为动作而微微渗出血迹,但他毫不在意。
“莱姆斯……”西里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急切地抓住卢平的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我控制不住……莱姆斯!他就在那儿!我的教子……詹姆斯和莉莉的儿子……离我那么近!我听到他们说话,听到他的声音……”他的眼眶迅速泛红,里面蓄满了泪水,混合着长久以来积压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十二年……我在那鬼地方想了十二年!我必须亲眼看看他……我必须告诉他……我不是叛徒……我没有背叛詹姆斯……”
他的话语混乱而激动,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情感洪流。他太想弥补,太想相认,这强烈的欲望压倒了他仅存的理智,让他在这个最不恰当的时刻,铤而走险。
看着好友这副近乎崩溃的模样,听着他话语中那椎心刺骨的痛苦和思念,卢平心中的怒火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悲哀和无力。他何尝不理解西里斯的痛苦?他也想念詹姆斯,也心疼哈利。但是……
“我明白,西里斯,我明白你的心情。”卢平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沉重的叹息,他反手扶住有些站不稳的西里斯,“但是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拿你自己和哈利的安危去冒险!今晚你差点就被发现了!如果不是胖夫人只是受惊……如果当时有任何一个教授在附近……”
他顿了顿,看着西里斯眼中依旧未曾消退的狂热,知道单纯的劝说他此刻未必听得进去。卢平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走,西里斯。我们现在必须去找邓布利多。”
西里斯猛地抬起头,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抗拒:“不!莱姆斯,我不能……”
“你必须去!”卢平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们能控制的范围。布莱克‘闯入’城堡,胖夫人受袭,全校戒严……邓布利多需要知道真相,我们需要他的帮助来计划下一步!不能再任由你凭冲动行事了!”
他紧紧抓着西里斯的手臂,半强制地将他拉向门口。西里斯挣扎了一下,但或许是因为腿上的伤痛,或许是因为内心也清楚卢平说的是对的,他最终还是颓然地放弃了抵抗,任由卢平带着他,如同拖着一条沉重的枷锁,再次走向那个位于城堡顶层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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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办公室内,之前的“家庭风波”似乎已经平息。阿不思·邓布利多坐在他的办公桌后,手指交叉放在桌上,表情是惯常的沉思,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凝重。盖勒特·格林德沃则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和远处隐约可见的禁林轮廓,金色的短发在室内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背影挺拔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福克斯在栖架上安静地梳理着羽毛。
当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并得到允许进入后,卢平拉着神情萎靡、脚步虚浮的西里斯·布莱克走进来时,房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邓布利多的蓝眼睛锐利地扫过西里斯,尤其是在他渗血的绷带和那副饱经磨难、却依旧带着不屈与偏执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了然。他显然已经猜到了大概。
而格林德沃,甚至没有完全转过身,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冷淡地瞥了一眼进来的两人,尤其是西里斯,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他似乎对这场由“布莱克”引发的混乱以及随之而来的打扰感到极其不悦。
“阿不思……”卢平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歉意,他将西里斯往前推了推,“我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但是……西里斯他……他刚才试图进入格兰芬多塔楼。”
邓布利多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早已预料。“我猜到了。”他的目光落在西里斯身上,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直达心底的力量,“西里斯,我能理解你想见哈利的心情。但是,你的方式,正在将你自己,也将哈利,置于极大的危险之中。”
西里斯抬起头,面对邓布利多,他少了些在卢平面前的激动,但眼神里的痛苦和急切并未减少。“邓布利多教授……我必须见他……我必须告诉他真相……”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彼得·佩迪鲁!那个叛徒变成了罗恩·韦斯莱的那只老鼠斑斑!我亲眼所见!我不能让这个叛徒威胁到哈利。”
卢平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有想到西里斯是这个原因。而邓布利多的眼神也变得愈发深邃,他缓缓点了点头:“关于佩迪鲁还活着并且伪装成宠物的事情,我已经有所怀疑。但是西里斯,证据呢?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你的指认只会被当作一个逃犯的疯话。更何况,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他站起身,走到西里斯面前,蓝色的眼睛如同能看穿一切:“你的爱,你的愧疚,我毫不怀疑。但如果你真的想保护哈利,想为他父母报仇,想洗刷你自己的冤屈,你需要的是耐心和计划,而不是鲁莽和冲动。”
西里斯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邓布利多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他最终还是颓然地低下了头,肩膀垮了下去。他知道邓布利多是对的,但他内心的煎熬几乎要将他撕裂。
“莱姆斯,”邓布利多转向卢平,“西里斯暂时不能留在你这里了。城堡现在戒严,搜查会非常严密。我知道一个地方,在霍格莫德村,尖叫棚屋。那里足够隐蔽,也……充满了你们的回忆。你带西里斯去那里暂时躲避。我会让家养小精灵定期送去食物和必要的药品。”
卢平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阿不思。” 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
“至于佩迪鲁的事情,”邓布利多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我们需要证据。一个能让魔法部,让所有人信服的证据。这需要时机,也需要……哈利他们的配合。但在那之前,西里斯,你必须忍耐,必须隐藏好自己。这是为了哈利,也是为了你自己。”
西里斯沉默着,用力地点了点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邓布利多又交代了几句关于如何安全前往尖叫棚屋以及联络的细节。整个过程,格林德沃始终站在窗边,一言不发,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一个令人不快的插曲。直到卢平扶着情绪低落的西里斯,再次道谢后离开办公室,栎木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滞。
格林德沃终于缓缓转过身,他走到邓布利多面前,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不再是刚才那种事不关己的漠然,而是带着一种强烈的、压抑着的……不悦,甚至可以说是醋意。
“看来,”格林德沃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危险的平滑,“我们‘伟大’的校长,又要开始为他的‘黄金男孩’和他那忠贞不渝的‘追随者们’操心了。”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讽刺,目光紧紧锁住邓布利多,“先是一个波特,现在又是一个布莱克……阿不思,你总是有忙不完的‘正事’,总有那么多‘需要你帮助’的人。”
邓布利多看着他那副样子,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盖勒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西里斯的事情关系到哈利的安危,也关系到真相……”
“哈利的安危,真相……”格林德沃打断他,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出强大的压迫感,“那我们的‘安危’呢?我们刚才……被打断的‘事情’呢?” 他的目光落在邓布利多依旧微微泛着可疑红晕的脖颈上,眼神变得更加幽深,“还是说,在你心里,那些过去的老情人……和他们的孽种,永远比我们之间……更重要?”
他这话说得极其刻薄,带着明显的迁怒和浓浓的醋意。显然,莱尔兰纳刚才那番关于“打架”的误解和“维护”宣言,以及紧接着布莱克和卢平的闯入,彻底破坏了他原本期待的氛围,让他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和一种被忽视的不爽。
邓布利多被他这话气得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力。“盖勒特!注意你的言辞!什么老情人、孽种……你明知道不是那样!詹姆斯和莉莉是我的学生,西里斯也是!而且莱尔他……” 提到小儿子,邓布利多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莱尔?” 格林德沃捕捉到他语气里的细微变化,醋意更浓,他猛地伸手,揽住了邓布利多的腰,将人拉近自己,两人身体紧贴,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那个小家伙倒是维护你维护得紧,生怕我‘打’了你。” 他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邓布利多的耳畔,声音危险而充满磁性,“既然他都那么认为了……不如,我们就把这‘罪名’坐实如何?”
他的话音未落,另一只手已经不由分说地探向了邓布利多长袍的领口,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一种发泄般的急躁。
邓布利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随即脸上刚褪下去不久的红晕再次迅速蔓延开来。他试图推开格林德沃,声音里带着一丝窘迫和警告:“盖勒特!别闹!现在不合适……唔……”
他的抗议被堵了回去。
格林德沃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不满和独占欲。这不再是最初那种温情脉脉的亲吻,而是带着惩罚和宣誓主权意味的、激烈而深入的纠缠。他仿佛要将刚才所有被打断的烦躁、对过去那些“无关紧要”人等的醋意,以及对怀中这个总是将太多责任扛在肩上、以至于常常忽略他感受的爱人的小小怨气,全都通过这个吻宣泄出来。
壁炉的火光剧烈地跳跃着,将两个再次紧密贴合、身影交织在一起的人投在布满古籍的书架上,拉出长长的、晃动的影子。办公室里,银器旋转的嗡鸣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张力的亲密所淹没。
邓布利多在最初的抵抗后,似乎也放弃了在这件事上与明显处于暴躁状态的格林德沃讲道理。他叹了口气,最终抬手环住了对方的脖颈,带着些许无奈和纵容,回应了这个醋意与欲望交织的、略显粗暴的亲吻。
看莱尔兰纳担忧的“打架”,在某种层面上,以另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再次“上演”了。而这一次,显然不会那么快结束。城堡外危机四伏,城堡内,校长办公室的门后,却弥漫着与外界紧张气氛截然不同的、火热而私密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