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墟西侧的断壁残垣里,一栋倒插在地的 “静默酒店” 像颗歪扭的牙齿,嵌在焦黑的土层中。
酒店外墙的玻璃早被震碎,只剩扭曲的金属框架张牙舞爪,原本悬挂在楼顶的招牌整个翻折下来,霓虹灯管断了大半,残存的几截忽明忽暗,把 “静默酒店” 拼成 “店酒默静” 四字,那些闪烁的光点像被揉乱的供词,在夜色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吐着光。
沈观站在酒店门口,靴底碾过地面的碎石,发出 “咯吱” 的轻响。
风从废墟深处吹过来,裹着铁锈与腐烂的气息,钻进他的衣领。
他抬头望顶层 13 楼的窗口,那里黑得像个洞,唯一的通道是外墙那架 45° 倾斜的爬梯。
梯级是生锈的钢铁,每一级都粘满厚厚的黑色舌苔,那东西软乎乎的,还在微微蠕动,像是刚从某个巨兽的喉咙里刮下来的。
他攥了攥手心的孽镜碎片,镜片的冷意透过指尖传进骨子里,压下几分不安。
抬脚踩上第一级梯时,“噗嗤” 一声闷响,舌苔被踩破,一股恶臭猛地喷出来,那味道混着腐烂的金融单据味与铁锈味,呛得他喉咙发紧。
更诡异的是,那股臭气竟带着摩尔斯电码的节奏,“滴滴哒”,每一次喷气都精准对应,最后在空气里凝成一句警告:“别相信。”
沈观的脚步顿了顿。他想起青衡矿窟塌方那天,也听过类似的隐晦提醒,只是当时没来得及细想。
他低头看了眼梯级上不断冒泡的舌苔,指尖在孽镜碎片上轻轻摩挲。
镜片里映出他紧绷的侧脸,还有梯级下深不见底的阴影,像有什么东西正躲在暗处,盯着他的后背。
走廊里的灯泡突然开始闪烁,橘黄色的光忽明忽暗,把走廊里倒翻的桌椅、破碎的地毯碎片映得忽大忽小,像一群扭曲的影子在跳舞。
三下闪烁后,灯光 “咔嗒” 一声彻底熄灭,只剩应急灯的绿光在墙角亮着,把整个走廊染成一片诡异的青绿色。
就在这时,沈观身后的门缝下,突然伸进来三条分叉的舌头。
那舌头滑腻腻的,泛着冷光,舌背上布满了金融绿纹,那些纹路像实时跳动的基金 K 线,有涨有跌,甚至还能看到微小的红色数字在纹路里闪,像是亏损的标记。
三条舌头一路往前分叉,每分一次叉,就有声音从舌头上飘出来,语气各不相同。
左叉的声音带着谄媚的笑意,像推销保险的业务员:
“沈先生,合作愉快的话,税后收益咱们五五分,这可是阎浮大人都点头的方案。”
中叉的声音更软,带着诱惑的黏腻感:
“其实您什么都不用做,沉默就好。冒险多不值当,安安稳稳拿分成,多省心。”
右叉的声音最急切,还带着点威胁的意味:
“或者您现在预付 1000 善炁,我们立刻给您刷权重 + 999,辩的时候保您占上风,怎么样?”
沈观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把孽镜碎片贴在门把手上。
冷白色的镜光立刻顺着门缝扫过去,三条舌头瞬间僵住,舌背上的绿纹也停了跳动。
镜光里,走廊外的景象清晰起来:那是个穿深灰色西装的 “人面蛇”,蛇身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上半身,西装的领口还别着枚银色领针,胸口的工牌上印着 “YF-09-mARK-03”,字体是烫金的,却在镜光里泛着冷意。
蛇信被镜光灼到,发出 “嘶啦” 的焦糊味,人面蛇的嘴角却还维持着职业微笑,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抽搐:“沈先生,别这么绝情嘛。再考虑考虑?机会可不等人。”
“不用考虑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沈观抬头,看见天花板的通风管里,一道黑影倒吊下来。是白鸢。
她的黑色长发垂在半空,发梢沾着灰,像黑夜本身垂下来的流苏,手里捏着一把银灰色的剪刀,刀刃在应急灯的绿光下闪着寒芒。
白鸢手腕一扬,剪刀 “唰” 地飞出去,又被她稳稳接住,刀刃对准门缝里的三条舌头。
“咔嚓!” 一声脆响,三条分叉舌齐根而断,断口处立刻喷出绿色的数据流。
那数据流像荧光绿的数字碎片,在空中飘了几秒,落地后还在不停蹦跳,发出断断续续的语音残响:“合作愉。”
白鸢松开手,从通风管里跳下来,落地时轻得像片叶子。
她抬脚,对准地上的断舌狠狠一踩,“噗嗤” 一声,像踩碎三颗烂葡萄,绿色的汁水溅在地面上,竟慢慢凝成了一串 GpS 坐标:x:17° Y:09° Z:-13m。
“塔主真身的位置,” 白鸢低头看了眼坐标,又抬头冲沈观笑,眼里闪着光,“地下 13 米,找着地方了。”
沈观盯着地面的坐标,指尖在孽镜碎片上划了划。
镜片里,那串坐标还在微微发光,像是在确认信息的真实性。他想起之前 β-04 说过的话,心里突然亮了一下:原来这就是留的线索。
酒店里突然响起 “嗡嗡” 的电流声,接着是火警广播的杂音。但那不是警铃,而是 “嗅嗅” 的鼻音,粗重又冰冷,像某种野兽在嗅探猎物。
“心跳检测模式启动,” 广播里的声音没有感情,“请证明您是人类。非人类者,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两侧的墙面突然 “咔嚓” 裂开,裂缝从地面蔓延到天花板,砖石 “哗啦啦” 往下掉,粉尘弥漫在走廊里。
四只 “心跳犬” 从裂缝里滚了出来,它们的身体像黑色的皮革袋,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只有两只巨大的听诊器状巨耳,贴在地面上快速爬行,巨耳上的橡胶管随着动作不停摆动,发出 “沙沙” 的摩擦声,那是在监听胸腔的共振。
沈观立刻屏住呼吸,右手按在胸口,用刑侦学里的呼吸控制法调整心率。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咚、咚、咚”,每一下都精准地卡在 60 下 \/ 分的节奏上,平稳得像机械钟。
他盯着慢慢爬过来的心跳犬,脚尖微微后移,做好了随时躲闪的准备。
就在这时,白鸢突然举起剪刀,对着地面狠狠一划。
“吱啦!” 金属划过水泥地的尖锐声响,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那四只心跳犬的巨耳瞬间顿住,接着 “唰” 地全转向白鸢,橡胶管里传来 “嗡嗡” 的共鸣声,显然是锁定了目标。
白鸢冲沈观做了个 “跑” 的口型,眼神里带着决绝。
沈观咬了咬牙,翻身跃下倾斜的走廊。梯级上的舌苔被他踩得 “噗嗤” 作响,臭气又涌了上来,但他没时间管这些,只想着尽快下去。
身后,白鸢仰身往电梯井里跳,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她手里的剪刀对着井壁狠狠一刺,“滋啦” 一声,橙红色的火花顺着井壁往下滑,她一边下坠,一边把火花往追来的心跳犬身上甩。
火花落在心跳犬的巨耳上,瞬间点燃了粘在耳上的舌苔。
“轰” 一声巨响,静默酒店 13 层的墙体被火焰炸开,像一张张开的燃烧大嘴。火光里,心跳犬的哀嚎声凄厉又绝望,混着火焰燃烧的 “噼啪” 声,在整个废墟里回荡。
沈观顺着爬梯滑到酒店大堂,落地时踉跄了一下,靴底踩在破碎的水晶灯碎片上,发出 “咯吱” 的响声。
背后的火舌追得极快,灼热的温度舔着他的脊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那截被剪下的蛇舌。
蛇舌还在微微蠕动,舌尖处有个小小的金属片,是 YF-09 芯片。他用指甲抠掉芯片表面的粘液,露出背面的激光微码:“阎浮亲签?备用端口 17-09-300”。
看到 “17-09-300” 这个时间戳时,沈观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是青衡矿窟塌方当日的精确时间,他还记得那天,矿窟里的警报声、石块坠落的声音、还有兄弟们的呼喊声,像潮水一样涌进脑海。他攥着芯片的手指微微发抖,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沈观深吸一口气,把芯片插进孽镜碎片的边缘。
镜片立刻像电脑开机一样,发出 “嘀” 的一声轻响,冷白色的光在镜片上闪烁,接着,β-04 的残影慢慢浮现出来。
残影很模糊,只能看到他穿着工装的轮廓,脸上带着惯有的不羁笑容:“老子就知道你能找到这个,留了后门给你。塔主真身坐标,地下 13 米,快去拆了他的狗舌头,别让老子失望。”
残影只停留了三秒,就像烟一样散了。
镜片上多了一道新的裂痕,裂痕里闪着微弱的光,像一把给未来留的钥匙。沈观盯着裂痕看了几秒,把孽镜碎片放进贴胸的口袋里。
那里还藏着拔舌契,能感受到碎片的冷意与契印的温度,一冷一热,像在提醒他接下来的路。
01:15,沈观冲出酒店大门时,身后的整栋楼突然发出 “呃” 的低吟,那声音沉闷又痛苦,像被拔掉舌头的巨兽终于支撑不住,开始慢慢倒下。
墙体 “咔嚓” 作响,砖石 “哗啦啦” 往下滚,烟尘弥漫在夜空里,把暗红的火光衬得更亮。
远处,辩论舞台的聚光灯突然同时亮起,血色的光线笔直地指向天空,像一根指向 12 点的血色时针。光线里的尘埃清晰可见,在空气里慢慢浮动,像是在倒计时。
沈观把蛇舌芯片塞进贴胸口袋,指尖碰到口袋里的孽镜碎片,又想起 β-04 的残影,心里的决心更坚定了。
他抬头,看见对面的断墙上站着一个黑影。是白鸢。
白鸢的黑色外套上沾满了灰屑,头发也乱了,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手里的剪刀刃口卷了一截,显然是刚才打斗时弄的。
但她的眼神依旧明亮,看到沈观时,嘴角还勾起一抹笑:“资料到手了?”
沈观点点头,举起手里的孽镜碎片,让她看到镜片上的裂痕。
白鸢笑了笑,抬手把卷刃的剪刀往身边的断墙上一插。
“咚” 的一声,剪刀深深插进墙体,刀身还在不停震颤,发出 “嗡嗡” 的金属余音,那声音在寂静的废墟里传得很远。
“那就好,” 她说,语气里带着几分狠劲,“那就去拆了他的舌头,让他再也没法骗人。”
废墟的尽头,一辆银灰色的广播车缓缓驶过,车身上印着 “税务官” 三个字,黑色的喇叭挂在车顶,正重复着机械的男中音:“距辩论开始,还有 10 小时 42 分 33 秒,请双方选手保持沉默,任何提前开口者,视为弃权。”
沉默像一块冰冷的冰,压在幽都的上空。空气里的寒意更浓了,沈观呼出的气都凝成了白雾。
他低头看了眼左手背的拔舌契印。契印突然开始发烫,那温度从手背蔓延到手臂,像一团燃烧的火,又像一声无声的咆哮,在呼应着即将到来的舌战。
白鸢从断墙上跳下来,走到沈观身边。两人并肩站在废墟里,望着远处血色的聚光灯,谁都没有说话。
但他们都知道,接下来的 10 个小时,不会平静。而那场辩论,将会是一场比刚才更凶险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