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森刚翻身上马,管家就慌慌张张跑来,手里举着一封染血的字条:
“少爷!江边送来的急信!马士英的人已经围住船队,管事派水手跳水送信,被黑衣人一箭射伤,这是他临死前写的!”
字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只有“马贼扣船,速救”四个字,墨迹混着血渍,触目惊心。
“驾!”
郑森猛抽一鞭,骏马嘶鸣着冲出伯府大门。
刚拐过街角,两队身着黑衣的人拦在路中,为首者握着工部特制的制式刀,冷笑:“郑公子,马大人有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是马士英的亲卫!
他们算准了郑森会去兵部,特意在这里设伏拖延时间。
“找死!”郑森腰间佩刀出鞘,寒光一闪。
随行的十名亲兵立刻上前,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刀光剑影中,郑森认出黑衣人袖口的“马”字徽记,心中愈发清楚——马士英要的就是拖延,等盐船被正式扣押,一切就晚了。
“不必恋战,冲过去!”郑森挥刀劈开面前黑衣人的手腕,刀刃划过皮肉的闷响刺耳。
亲兵们拼死阻拦,两人死死抱住一名黑衣人的腿,被对方一刀砍中后背,鲜血瞬间染红衣衫,仍不肯松手。
郑森趁机策马突围,马蹄踏过青石板,溅起的石子打在路边的店铺门板上,发出“砰砰”响。
他不敢耽搁,一路疾驰,沿途能看到零星的黑衣人在街巷里张望,显然是马士英布下的眼线。
半个时辰后,兵部衙门外,郑森翻身下马,衣衫已被血渍染透,额角的纱布再次渗出血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不顾侍卫阻拦,亮出象牙船徽,声音因急促而沙哑:“事关郑家清白,延误则盐船被劫、扬州无防,谁敢拦我!”
侍卫见他浑身是血,气势汹汹,又有船徽为证,侧身让开。
议事厅内,气氛已剑拔弩张到极点。
郑芝龙怒目圆睁,指着高杰副将怒斥:“我好意赠盐,解你部欠饷之困,你竟敢勾结马士英,反咬我私通!”
高杰副将把玩着手里的一张回执,冷笑一声:“伯爷休要狡辩!这是你派去接洽的管事留下的回执,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愿以二十船盐,换高将军兵援江北’,墨迹还未干,可不是我伪造的!”
马士英坐在主位,慢悠悠呷了口茶:“郑伯爷,国有国法,私通藩镇可是灭族的大罪。如今盐船已被本官派人扣押,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史可法站在一旁,眉头紧锁:“马大人,此事或许有误会,郑伯爷向来重视海上防务,未必会私通高杰……”
“误会?”阮大铖突然从屏风后走出,手里拿着一卷卷宗,“史阁部有所不知,郑家商船去年就多次为高杰运送粮草,这是关税司的记录,上面有商船管事的签字,可不是误会!”
郑芝龙脸色煞白,他确实让商船给高杰送过粮草,不过是收了高额运费的商业往来,此刻却成了“通敌”的铁证!
他刚要辩解,郑森大步闯入,浑身是血的模样让厅内众人都愣了一下。
“父亲!”
郑森走到厅中,目光扫过马士英、阮大铖,最后落在高杰副将手里的回执上。
“这回执是伪造的!”他抬手抹掉脸上的血渍,声音坚定,“我父亲派去的管事,三天前就被阮大人的人绑架,此刻怕是早已遇害,这回执上的字迹,是你们逼他写的!”
阮大铖脸色微变:“黄口小儿,休要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
“证据就在这里!”
郑森话音刚落,陈永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举着卷宗,手指被卷宗纸划破,渗着血珠。
“公子,找到了!这是高杰部的欠饷记录,朝廷欠他百万两,马士英挪用盐税三百万两,根本没拨给边军!还有这关税记录,有涂改痕迹,关键数字被描粗,明显是伪造的!”
他将卷宗扔在案上,“高将军之所以配合你们,不过是想借此事逼朝廷补发欠饷,马大人则想趁机削夺郑家兵权,你们各取所需,狼狈为奸!”
满厅官员哗然,纷纷低头翻看卷宗,议论声此起彼伏。
高杰副将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确实是被马士英胁迫,承诺补发欠饷才配合演戏,此刻被戳穿,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马士英脸色铁青:“一派胡言!这卷宗是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问问户部主事便知!”郑森冷笑,“我已让人去请户部主事,他手里有原始账目,马士英挪用盐税的事,他最清楚!”
马士英心中一慌,他挪用盐税本是隐秘,只买通了关税司的人,没想到郑森竟能找到户部的原始账目。
厅外传来甘辉的声音:“公子!伯爷!盐船已安全改道扬州,史阁部的人已经接收,马士英派去扣押的人,被末将的亲兵拦在芦苇荡外!”
甘辉大步走进来,身上沾着泥水,“末将还抓到两个阮大人的亲卫,他们招认,朱雀桥袭击是阮大人下令,穿高杰部军服,就是为了嫁祸!”
这话一出,厅内彻底安静了。
阮大铖浑身发抖,指着甘辉:“你……你血口喷人!我的亲卫怎么可能招认!”
“人就在门外,要不要带进来对质?”甘辉沉声道。
马士英知道今日之事已难再作文章,再闹下去,挪用盐税的事就要败露,得不偿失。
他猛地一拍桌子:“够了!既然盐船已捐给扬州百姓,私通之说自然不攻自破!此事不过是一场误会,郑伯爷,你也不必耿耿于怀。”
阮大铖还想再说,被马士英用眼色制止——事已至此,只能认栽。
高杰副将见状,连忙打圆场:“是在下误会了郑伯爷,回头我必当向伯爷赔罪!”
一场危机,终是化解。
走出兵部,郑芝龙看着身边的儿子,伸手摸了摸他额角的伤口,动作带着难得的温柔:“你小子昏睡三天,怎么像换了个人?不仅敢顶撞马士英,还能找到这么多证据。”
“父亲,乱世之中,光靠妥协换不来安稳。”郑森望着远处的城墙,“马士英、阮大铖狼子野心,清军已经入关,大顺败走北京的消息刚传到南京,若不早做准备,江南迟早会被攻破。”
郑芝龙沉默良久,摩挲着腰间的象牙船徽,想起去年商船被马士英刁难、损失数万两的事,眼神渐渐坚定:“你说的有道理。你要的二十艘战船、五千亲兵,我给你调。”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你要记住,郑家的根基在海上,凡事留一线,不可把事做绝。福建的火器库钥匙,我让人给你送去,调运多少,自己看着办。”
郑森心中一喜,低头拱手:“谢父亲。”
阳光洒在父子二人身上,郑森的指尖触到腰间的佩刀,刀柄的棉线磨得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