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天刚蒙蒙亮,奉天殿内香烟缭绕,檀香混着松烟墨的味道弥漫。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列于丹墀两侧,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伴着偶尔的咳嗽,衬得殿内愈发肃穆。
郑森身着十二章纹龙袍,龙袍上日、月、星辰图案在晨光下泛着暗金色光,每道纹路都提醒着他肩上的分量。
他端坐在龙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扶手龙纹,龙鳞凸起硌着指尖,心里清明——今日册封,是安抚亲眷,也是试探各方势力。
目光扫过阶下,最终落在前列的郑芝龙身上,那道身影挺拔却透着疏离。
郑芝龙穿绣四爪蟒纹的朝服,蟒纹金线在晨光下闪着刺眼光,似在彰显身份。
他站得笔直,双手拢在袖中,指节暗中攥紧——想看看儿子会给自已怎样的“名分”。
脸色平静无波,只有眼角余光偶尔扫过郑森,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想读出他的心虚或讨好。
“传旨。”郑森沉声道,声音不大却有穿透力,瞬间抓住所有人注意力。
内侍立刻展开明黄圣旨,尖细嗓音在殿内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立国大夏,册封——董友为皇后,郑芝龙为太上皇,翁氏为皇太后,郑鸿逵为定国公掌长江水师,郑彩为镇南侯守浙江……”
册封旨意念完,被点名的郑氏亲眷与旧部纷纷跪地谢恩,膝盖砸在金砖上发出整齐“砰砰”声。
郑芝龙在阶下微微躬身,给足郑森颜面——“太上皇”名分比预想体面,表面看儿子未想彻底架空他。
他抬头与郑森对视,又迅速移开,掩饰心底的诧异与一丝松动。
此时,一道尖锐声音从文官队列中响起,打破肃穆:“陛下,臣有本启奏!”
众人循声望去,新任礼部侍郎张怀安越众而出。
他穿青色四品官袍,袍角沾尘,显得有些狼狈。
他快步到丹墀下,“噗通”跪地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身子微晃。
张怀安是江南士族出身,科举入仕,前日刚升礼部侍郎,正想借机会立威。
他脸色涨红,握笏板的手指因用力泛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借“异族立后”立威,打压郑氏势力。
郑森眉头微挑,眼底闪过了然——果然有人要发难。
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平静:“张侍郎有话直说。”
“陛下册封太后不妥!”张怀安猛地抬头,额头印着金砖红痕,眼神带着固执狂热。
“翁氏太后本是倭国商人养女,非汉人正统!大明祖制‘外族人不得立为正室’,此举恐遭非议,让清廷攻击陛下得位不正!”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哗然。
百官交头接耳,目光投向郑森与郑芝龙,带着好奇、担忧与看热闹的意味。
郑芝龙脸色骤然沉下,双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袖摆微颤——翁氏是他发妻,旧事被当众揭开,又疼又屈辱。
他强压怒火看向郑森,想知道儿子如何应对。
郑森端起案上茶盏,轻轻吹开茶叶,热气模糊眼神,心里快速盘算:张怀安背后是不满郑氏掌权的江南士族,借祖制质疑他的正统性。
他早料到有人会借翁氏身份发难——明朝对“异族”芥蒂深,他“穿越皇帝”身份本就易受攻击。
放下茶盏,语气平淡却带着威严,看向户部的洪旭:“张侍郎可知翁氏背后隐情?洪尚书,你在福建多年,给百官说说。”
洪旭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袍角扫过地面。
他抬头时眼神清明,声音沉稳,清楚这是在维护陛下权威:“臣遵旨。”
“翁氏太后生父生母是闽浙海商,天启年间赴倭国平户经商,遭海盗劫杀身亡。”
“当时她年仅五岁,孤苦无依,被平户倭商田川氏收养才存活。”
他顿了顿,提高声音强调,让每个字传进百官耳中:“后来田川氏为拉拢郑芝龙,将养女改随己姓,嫁与郑芝龙。”
“翁氏虽是倭国养女,实则汉人血脉,嫁入郑家后贤淑,从未干预军政,何来‘异族’之说?”
洪旭的话条理清晰,殿内嘈杂声渐渐平息。
张怀安仍不死心,撑着地面抬头,嘴角因紧张抽搐,心慌却硬撑:“即便血脉是汉人,被倭人收养,按祖制……”
“祖制?”郑森突然开口,语气冷如寒冰,目光如利剑射向张怀安,让他下意识缩脖子。
郑森站起身,龙袍滑落露出腰间玉带,玉带扣龙纹在晨光下闪着冷光,气势逼人。
他一步步走下丹墀,脚步声在殿内回荡,压得人喘不过气。
“大明祖制‘天子守国门’,可崇祯自缢、弘光被俘,高喊祖制的人为何没守住江山?”
他停在张怀安面前,居高临下,眼神满是嘲讽与威严:“朕建大夏,不是守明朝腐朽祖制,是让汉人不再受异族欺凌!”
“拿祖制当幌子质疑朕的正统、动摇大夏根基,休怪朕不讲情面!”
张怀安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如筛糠,牙齿打颤,心里底气尽失。
他强撑着道:“陛下……臣只是为大夏着想,并非质疑陛下……”
声音越来越小,细若蚊蝇,连自己都觉底气不足。
“是不是为大夏,朕心里清楚。”郑森摆了摆手,语气不耐,对殿外厉喝:“陈永华!”
陈永华立刻从殿外进来,手按腰间佩剑,剑柄铜环“叮铃”作响,带着肃杀气。
他快步到郑森面前躬身听令,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张怀安带着警告,明白陛下要杀鸡儆猴。
“张怀安借祖制发难,影射朕得位不正、挑拨皇室,即刻打入诏狱,彻查同党!”郑森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再有借此事煽风点火者,一律同罪!”
陈永华应声上前,架起瘫软的张怀安。
张怀安双腿如灌铅,被拖拽着向外走,嘴里哭喊:“陛下饶命!臣是冤枉的!”
哭喊声响彻奉天殿,却没人敢多言。
郑芝龙看着郑森果断处置的模样,眼底闪过复杂——惊讶于儿子的雷厉风行。
无奈权力场本就容不得心软。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这个儿子早已不是需要他庇护的少年,有能力撑起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