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前线南明大营,李定国坐在帐内擦刀。
刀刃划过磨石,发出细碎的声响,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打完仗总要把刀磨得锃亮,刀身上的每道缺口,都对应着一场硬仗。
帐帘被猛地掀开,刘文秀的亲信跌撞而入,脸色惨白:“李将军,刘将军有急信!”
李定国接过密信,指尖刚碰到信纸就觉沉甸甸的。
越往下看,他的指节越紧,脸色从凝重沉到铁青,最后猛地将信纸拍在案上。
“孙可望!”他抓起战刀狠狠砸向木案,刀柄震得案上茶杯跳起,“我早知道他不安好心!”
副将靳统武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胳膊:“将军,孙王爷做得是过分,可咱们同是张义父的义子啊!”
“内讧只会让吴三桂捡便宜,这节骨眼上……”
“捡便宜?”李定国猛地甩开他的手,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他这是谋逆!不是内讧!”
他大步走到舆图前,指尖死死按在“昆明”二字上:“他想当皇帝,想吞了我和文秀的兵马!你以为他只针对永历?”
“永历是大明的旗帜!这面旗我扛了四年,从桂林到贵州,多少次身陷绝境都是靠着‘复明’二字撑过来!”
“只要他在,那些前明旧臣才肯跟着咱们干;若永历没了,咱们就是一群乱兵,谁还认咱们?南明就真的完了!”
靳统武张了张嘴,最终沉默。李定国说得没错,南明能撑到现在,靠的从来不是兵力,是“复明”这面旗,而永历就是旗根。
“传我命令!”李定国深吸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留一万兵守贵州,其余两万,随我回昆明!”
“将军!吴三桂主力还在大理!咱们撤了,贵州守不住啊!”靳统武急得跺脚。
“贵州丢了能再夺,永历没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李定国按住刀柄,眼神决绝,“孙可望敢碰永历一根头发,我定斩他!”
大军连夜拔营,马蹄声在夜色里疾驰。
李定国坐在马背上,晚风掀起他的披风,往事猛地涌上来。当年跟着张献忠起义,他是二哥,孙可望是大哥,刘文秀是三弟。
张义父拍着他们的肩膀说“要共富贵”,那时他们睡一个帐篷,分一个窝头,真的像亲兄弟。
可张献忠战死,拥立永历之后,一切都变了。
孙可望见他在保宁大破清军、贵州击退吴三桂,战功压过自己,就开始处处使绊子。
去年保宁大捷,他缺粮缺药,孙可望在贵阳囤着粮草不发;今年他刚守住贵州,孙可望就上书永历,说要“统一兵权”,明摆着要削他的权。
若不是看在张义父的面子,看在南明的大局,他早和孙可望撕破脸了。
“将军,前面是刘将军的人马!”斥候的喊声拉回他的思绪。
李定国催马向前,远远就看见刘文秀立在队伍前,脸色和他一样沉。
没有多余的寒暄,刘文秀开口就直奔主题:“孙可望控制了昆明,永历躲在密道里,再不攻城就晚了。”
“他早削了我半数兵权,我若不反,等他登基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
“攻城?”李定国皱起眉,喉结动了动,那毕竟是当年的大哥。
“他要杀永历,还算什么大哥?”刘文秀冷笑一声,语气冰得像刀,“今日不除他,明日咱们就是他的刀下鬼!”
李定国看着刘文秀眼底的决绝,又想起密信里“诛杀大臣”的字句,终于点头:“好!你攻东门,我攻西门,天黑动手!”
当晚,昆明城外的喊杀声刺破夜空。
城墙上的守军大多是孙可望的旧部,当年不少人跟着李定国、刘文秀打过仗,见攻城的是他们,根本不愿卖命。
有的直接扔下弓箭,有的偷偷打开城门,孙可望的防线眨眼间破了。
府衙里,孙可望正对着逼大臣写的“劝进表”得意,亲兵连滚带爬冲进来:“王爷!城破了!李定国和刘文秀打进来了!”
孙可望手里的笔“啪”地掉在纸上,瞬间慌了神。
白文选拉着他就往后门走:“王爷,快逃!去投吴三桂!”
“投吴三桂?”孙可望甩开他的手,苦笑出声,“他恨我抢他云贵的地盘,去了也是死!”
他猛地拔出佩剑,剑刃在烛光下泛着惨光:“当年张义父就说我有帝王相,凭什么李定国能当英雄,我就要屈居人下?与其逃,不如拼了!”
可刚冲出府衙,就被李定国的大军团团围住。
李定国勒马站在他面前,眼神冷得像冰:“孙可望,你可知罪?”
“罪?”孙可望突然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何罪之有?张义父当年就说我有帝王相!这天下本就该是我的!”
“你弑杀大臣,逼迫天子,还敢称无罪?”李定国拔剑出鞘,寒光直指他的咽喉,“今日我替张义父清理门户!”
两人立刻厮杀起来,孙可望的武艺本就不如李定国,加上心慌手乱,三招就被挑落马下。
“李定国……你敢杀我?”他趴在地上,咳出的血染红了衣襟。
“你想当皇帝,可惜没那个命。”李定国挥剑而下,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
李定国收剑入鞘,立刻率军入宫,在后宫密道里找到了瑟瑟发抖的永历。
“李爱卿……朕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朱由榔扑过来抓住他的衣袖,哭得像个孩子。
“陛下受惊了,孙可望已诛,昆明安全了。”李定国躬身行礼,刚松了口气,斥候又冲进来。
“将军!吴三桂得知昆明内乱,带五万大军杀过来了!距城只有五十里!”
李定国的脸色瞬间煞白。他只顾着回援,竟忘了身后还有虎视眈眈的关宁军。
昆明刚经内乱,兵马疲惫,粮库见了底,根本挡不住。
“陛下,昆明守不住了,快撤往永昌!”他急声道。
朱由榔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点头:“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夜色中,南明君臣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
李定国回头望,昆明城已燃起漫天烽火,那火光比任何一次战场的火都刺眼。
他攥紧了拳头,喉咙里发苦。南明不是亡于清军,不是亡于大周,是亡在自己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