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陈永华拿着一份厚厚的卷宗,走进郑森的临时行宫——那是扬州城唯一一座保存完好的盐商宅邸。
“陛下,路大人的遗骸,我们已经找到了。”
陈永华的声音带着哽咽,“洪承畴杀了他之后,把他的首级挂在北城门,尸体扔到了护城河里。
百姓们偷偷把尸体捞上来,埋在城南的乱葬岗,还立了一块无字碑,怕被清军发现。”
郑森接过卷宗,手指划过“火烧漕运粮仓”“稳住刘泽清”几个字,眼眶瞬间红了。
他想起自己攻打扬州时,清军确实因缺粮而军心涣散,刘泽清也始终按兵不动,这一切,都是路振飞的功劳。
可他,却连路振飞的面都没见过,甚至在对方牺牲后,还过了这么久才知晓。
“朕对不起路大人。”
郑森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重建中的扬州城。
“他为大夏立下如此大功,却落得‘身首异处,无字碑葬’的下场,是朕的疏忽,是朕对不住忠臣。”
他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着陈永华:“传朕旨意,追封路振飞为‘韩国公’,赠太子太傅,谥号‘忠烈’。
按国公礼仪,重新安葬,墓地选在扬州梅花岭,与史可法将军的衣冠冢相邻,让两位忠臣相伴。”
“另外,赏赐路振飞家乡河北曲周百姓白银万两,减免当地三年赋税,算是朕对路大人的补偿。”
郑森顿了顿,补充道,“在扬州城里建一座‘忠烈祠’,供奉路振飞、史可法等殉国忠臣,每月初一、十五,朕亲自去祭拜。”
陈永华躬身领命,心里充满了敬佩。
他知道,郑森此举,不仅是为了弥补对路振飞的愧疚,更是为了向天下人昭示:
大夏重视忠臣,只要为民族、为百姓立下功劳,无论生前是否被知晓,死后都会得到应有的荣耀。
消息传到路振飞的家乡河北曲周,百姓们自发地为他立了生祠。
而在扬州,当路振飞的灵柩被运往梅花岭时,沿途的百姓都自发地跪在路边,手里拿着白花,不少人都在抹眼泪。
那个曾受过路振飞接济的老妇人,抱着灵柩哭晕过去,醒来后说:“路大人,您终于能安息了,郑陛下没有忘记您,我们也没有忘记您。”
郑森亲自为路振飞扶棺,看着灵柩缓缓放入墓穴,心里默默道:
“路大人,你放心,我定会守住这片土地,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不辜负你的付出,不辜负所有像你一样的忠臣。”
南京城外的钟山脚下,韩国公路振飞的葬礼如期举行。
郑森穿着玄色龙袍,胸前别着一朵白花,站在灵堂前,接受百官的祭拜。
灵堂两侧挂着他亲自题写的挽联——“忠魂昭日月,浩气贯山河”,墨色浓得像化不开的悲痛。
可郑森的目光,却时不时扫过灵堂的布置,眉头微微皱起。
按国公礼仪,葬礼应当“设卤簿二十人,列鼓吹十二部,祭品用太牢(牛、羊、豕各一)”。
可眼前的灵堂,鼓吹乐队不见踪影,祭品只有简单的三牲(鸡、鸭、鱼),连本该悬挂的国公仪仗,都只摆了半套,显得有些寒酸。
“陛下,礼部尚书钱谦益大人求见。”
内侍轻声禀报,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灵堂的肃穆。
郑森点点头,转身走进偏殿。
钱谦益穿着紫色官袍,头发花白,脸上带着几分疲惫,见到郑森,连忙躬身行礼:
“陛下,路大人的葬礼,臣未能按最高规格筹备,还请陛下恕罪。”
郑森看着钱谦益,这位明末文坛领袖。
可钱谦益向来谨慎,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葬礼上出纰漏?
“钱大人,路振飞是为国捐躯的忠臣,朕追封他为韩国公,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大夏重视忠臣。”
郑森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可如今的葬礼,连基本的国公礼仪都没达到,你让百姓怎么看?让那些还在为大夏效力的臣子怎么想?”
钱谦益的额头渗出冷汗,连忙解释:“陛下,臣冤枉啊!臣早在半个月前就下了文书,让礼部主事刘敬之筹备仪仗,让员外郎王承业准备祭品。
可今天一早,刘敬之说仪仗队的马匹突然得了急病,倒地不起;王承业又说,太牢祭品昨夜被偷了,只来得及准备普通三牲。
臣已经派人去查了,可时间仓促,实在来不及补救。”
郑森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不信这是巧合——马匹集体生病?太牢祭品被偷?这分明是有人在故意刁难。
他想起户部尚书洪旭曾说过,礼部的官员大多是前明旧吏,其中不少是东林党元老的门生,这些人对他这个皇帝,始终有些抵触,甚至暗中阳奉阴违。
“钱大人,你说实话,是不是刘敬之、王乘业他们在背后搞鬼?”
郑森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威严。
钱谦益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陛下,刘敬之和王乘业,确实是东林门生。
他们一直对陛下重用郑氏嫡系官员(指洪旭等出身郑氏集团的官员)颇有微词,还曾在私下里说‘陛下不懂礼制,只重武夫’。
这次路大人的葬礼,臣怀疑……是他们故意从中作梗,想给陛下难堪。”
郑森点点头,心里已有了答案。
户部的官员多是出自郑氏集团和郑氏工业商会,都是他的嫡系,做事可靠,他是信任的;而礼部的官员,大多是前明遗留下来的,成分复杂,难免有抵触情绪。
钱谦益虽是礼部尚书,却因“降清又反清”的经历,在官员中威望不高,难以约束下面的人。
“这件事,你先别声张。”
郑森沉声道,“继续按原定计划完成葬礼,事后,你把刘敬之、王乘业以及所有参与葬礼筹备的官员名单报给朕。”
钱谦益躬身领命,退出了偏殿。
郑森站在窗前,望着灵堂前祭拜的百姓,心里暗暗盘算:必须要整顿一下礼部了,不然以后还会出更多乱子。
葬礼结束后,郑森回到奉天殿,立刻让人去召陈永华。
等待期间,他拿起案上的奏报,翻看着江北的消息——陈明遇依旧没有消息,只传来零星的情报,说他与博洛在淮安城外展开了激战,双方互有胜负。
“陈明遇怎么会失联这么久?”
郑森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想起陈明遇追击博洛前,曾送来一封奏报,信里说“定要生擒博洛,为百姓报仇”,字迹力透纸背,能看出书写者内心的急切。
他担心,陈明遇会因为急于求成,中了博洛的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