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中,郑森的目光凝视着卷宗,其上标着“路振飞葬礼事宜”。
仪仗马匹“集体生病”,太牢祭品“被偷”——这两桩怪事始终让他耿耿于怀。
礼部官员已查过,并无实据,那症结多半藏在户部,毕竟葬礼的每一分经费、每一件物资,都得经户部的手拨付。
“陈永华。”郑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抬眼时,眸中已没了平日的温和,只剩帝王的审慎。
“你亲自安排人手,暗中查户部,重点盯负责礼仪经费拨付的部门。”
他顿了顿,指尖点了点御案上“郑氏嫡系”的标注,语气添了几分复杂。
“洪旭是朕信得过的人,为人刚正,理财治政从不含糊,想来不会出问题。但他手下那些郑氏旧部,仗着‘从龙之功’,怕是有人已经忘了本分,得查清楚。”
这话落进陈永华耳中,他立刻明白陛下的顾虑——郑氏集团是立国根基,却也可能成为贪腐滋生的土壤。
他躬身应道:“臣遵旨,定当隐秘行事,不打草惊蛇。”
转身离去时,他暗自盘算,户部那些人多是跟着郑芝龙起家的老部下,查起来需格外小心,既要揪出蛀虫,又不能动摇人心。
三日后,陈永华捧着一份沉甸甸的调查报告,脚步匆匆踏入奉天殿,脸色比来时更凝重。
“陛下,查清楚了。”他将报告递上,声音压得很低,“负责礼仪经费拨付的主事郑承祖,是郑芝龙王爷的远房侄子。”
“路大人葬礼的经费,他私自克扣了三成,一半拿去贿赂上司,另一半挥霍在了秦淮河的画舫上。”
“那些仪仗马匹,根本没生病,是他低价卖给了马贩子;太牢祭品也不是被偷,是他换成了普通的鸡鸭鱼,省下的银子全进了自己腰包。”
郑森抓起报告,手指划过“郑芝龙远房侄子”“克扣三成经费”等字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脸色瞬间沉如寒潭。
他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明末武将专权、官员贪腐的乱象,清晰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这些郑氏旧部,本该是大夏的柱石,如今却借着亲缘与功勋,损害着江山根基。
“郑承祖现在在哪?”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压抑的怒火。
“臣已将他秘密控制在锦衣卫据点,没惊动任何人。”陈永华低声道。
“洪旭尚书还不知情,臣怕贸然告知,会让他方寸大乱,反而打草惊蛇。”
郑森沉默良久,目光扫过殿外的青天,缓缓舒了口气。
他走到墙边悬挂的舆图前,指尖落在“南京”与“福建”之间,眉头紧锁。
郑芝龙在福建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如今户部又冒出郑承祖这样的蛀虫,新旧势力交织,已悄然形成一股可能威胁皇权的力量。
“暂时别声张。”郑森转过身,语气恢复了沉稳。
“洪旭刚推行税制改革,正是稳住民心、收拢财权的关键时候,若是此时公开处置郑承祖,既伤了他的威信,也会让户部的郑氏旧部人人自危,反倒误了大事。”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你私下把郑承祖的罪证交给洪旭,让他亲自处置。”
“告诉他,朕知道这事与他无关,但他身为户部尚书,监管不力,难辞其咎。”
“让他给朕一个交代——既要严惩郑承祖,也要彻查户部所有郑氏旧部,不管是谁,只要贪腐,一律严惩,绝不姑息。”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语气添了几分深意:“另外,你给父亲写封信,就说‘陛下念及父子亲情,知晓福建政务繁忙,特派刘敬之、王承业二人前往协助,望王爷多加提点,助他们尽快熟悉地方事务’。”
“不用提郑承祖,也不用指责他,就用这种方式,让他知道,朕已经开始关注福建的事了。”
陈永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敬佩。陛下这一手,既给了洪旭足够的体面与权力,让他能以“自肃”的方式整饬户部,让朝臣无从非议。
又借着派刘敬之、王承业赴闽,不动声色地敲打了郑芝龙。
这两人曾是东林党门生,与郑氏集团毫无渊源,派去福建,明着是“协助”,实则是安插眼线,制衡闽地势力。
“臣明白,这就去办。”他躬身退下,心中愈发笃定,跟着这样深谋远虑的君主,大夏定能摆脱明末的困境。
当日下午,洪旭在户部衙门收到陈永华送来的罪证,展开一看,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奏折“啪”地掉在案上。
郑承祖是他亲自提拔的,当初见他是郑芝龙的远亲,又懂些钱粮账目,便让他负责礼仪经费拨付,想着能多一个“自己人”打理实务。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自己一手栽培的人,竟然敢在国之忠烈的葬礼上动手脚,贪墨经费,简直是丢尽了户部的脸,也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来人!”洪旭怒吼一声,声音因愤怒而沙哑,“把郑承祖给我抓起来,打入大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与愧疚,亲自带着人,逐个核查户部郑氏旧部的账目。
往日里和颜悦色的户部尚书,此刻面色铁青,每查到一笔可疑账目,便重重划下朱批,眼底满是决绝。
——陛下信任他,他绝不能让陛下失望,更不能让这些蛀虫毁了大夏的根基。
短短三日,户部便有五位官员因贪腐被革职,其中三人被流放三千里,两人因贪墨数额巨大、涉及军饷,被判处斩立决。
消息传出,南京官场一片震动。
官员们私下议论时,都透着几分忌惮——陛下借着郑承祖的案子,明着是整饬户部,实则是给所有“功勋旧部”敲了警钟。
不管你出身如何,背靠谁的势力,只要敢触犯律法、损害百姓利益,就没有“法外开恩”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