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煌言的副将掀帘进来,脸色凝重。
“大人,吴三桂派使者谈‘云南分治’,想保着云南东部三府苟活。”
张煌言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困兽还想谈条件?让他进来,我倒要听听他还有什么说辞。”
白面文士走进帐,躬身行礼时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
“张大人,我家陛下愿献银五万两、送太孙为质,求大夏撤兵还云南东部三府。”
“以后大周绝不跟大夏为敌!”
“五万两?”
张煌言靠在椅上,手指轻轻敲击案几。
“前些日逃来的士兵说,昆明府库连一两银子都没有,你不知道?还是说,吴三桂想拿这无凭无据的空话欺瞒咱们,让咱们撤兵?”
他忽然起身,一步步逼近文士,语气里满是冷意。
“吴三桂要是真心谈和,就该开城投降,别做分治的美梦!”
文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
“我……我只是奉命传话……”
“回去告诉吴三桂,三日内开城投降,可保他麾下将士们的性命,编入夏军后有饭吃有地种,跟着大夏开发西南;至于他和他的亲信,没什么好谈的,城破之日,必清算旧账!”
张煌言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这是给关宁军将士的生路,也是给吴三桂及其亲信的最后通牒。
文士连滚带爬地逃出帐,张煌言立刻转身对参军下令。
“让刘国轩连夜率军赶往寻甸,堵吴三桂退路。他要是想往北逃,绝不能让他跑了。”
“另给南京回奏,云南各州府已控,土司多中立,吴三桂派使者谈和,按陛下旨意只招降底层将士,不纳吴三桂及其亲信。
预计吴三桂近日会出城突围,咱们已做好准备,待解决昆明之事,再派兵清剿合江李乾德。”
合江驿馆里,李乾德正拿着吴三桂的回信狂笑,信里“速出兵牵制夏军,封尔为蜀国公,共讨夏军”的字样被他指腹反复摩挲。
他把信递给王祥素和武大定,语气里满是炫耀。
“你们看!大周皇帝令咱们速出兵牵制夏军,陛下亲口应了封我为蜀国公,还要与咱们共讨夏军!”
“等我当了蜀国公,保你一个侯爵,武大定做泸州总兵,咱们兄弟跟着陛下,把夏军赶出西南,快活一辈子!”
王祥素连忙举杯,脸上堆着笑。
“谢大人提拔!”
心里却在冷笑。
吴三桂催着出兵,却半句不提昆明近况,指不定早陷了困境,还想拉咱们当垫背?等夏军一来,这蜀国公就是泡影。
他已经在盘算,怎么跟夏军使者复命,好保住自己的退路。
武大定也跟着举杯,眼神里满是憧憬。
“以后咱们就是西南的天了!夏军根本不是大周陛下的对手!”
三人的笑声撞在驿馆的墙壁上,却没传到窗外。
陈九早已离开,带着记录李乾德动向的帛书,消失在夜色里。
张煌言布下的天罗地网,不仅困着昆明的吴三桂,也悄悄罩向合江的李乾德。
昆明城头的风刮得人骨头疼。
年轻士兵靠在城垛上,胃里的绞痛一阵比一阵紧。
他的目光死死黏在夏军大营飘起的炊烟上。
那股子米香勾得他喉头发痒,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娘当初送我参军,说军营里能混口饱饭,可现在呢?”
他低声骂着,声音发颤,怕被巡逻的亲兵听见。
“顿顿就半碗掺沙的稀粥,刮得嗓子都疼,站都站不稳,手里的长枪握着都发飘!”
旁边的老兵凑了过来,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破锣。
他拍了拍年轻士兵的胳膊。
“别喊了!你以为就你饿?”
“西城那几个前几天喊着要饭吃的,尸体现在还挂在城门上,舌头都被割了。”
“你想跟他们一样?”
老兵当兵三十年,从山海关一路打到云南。
他是刀光剑影里滚过来的人。
从没见过当兵的能饿成这样。
他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
“粮库的钥匙在陛下亲兵手里。”
“他们顿顿白米饭,还能就着咸菜。”
“咱们呢?只能挖城墙根的树皮、啃地里的草根。”
“再这么下去,不用夏军攻城,咱们自己先内讧拼个你死我活!”
年轻士兵打了个寒颤,赶紧把嘴闭上。
攥着长枪的手松了松。
他不是不怕死。
只是不想就这么饿死。
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他还没回家。
还没给娘熬上一碗热粥。
还没告诉娘,他其实没混上饱饭。
“我只想活着回家,给娘熬碗粥。”
他小声嘀咕着,眼睛里泛起了红。
箭楼里,吴三桂盯着城外连绵的夏军旗帜。
黑色铠甲上蒙着一层灰,却遮不住他眼底的疯狂。
他手里攥着李乾德送来的回信。
信里只提“需待封爵之诺明确,方敢兴兵”,半句不提牵制夏军的实际动作。
信纸被捏得皱巴巴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速出兵牵制夏军,他倒好,还在等封爵的话!”
他猛地把信摔在地上。
纸屑溅到跪在地上的杨珅身上。
嘶吼声震得箭楼里的灰尘都落了下来。
“李乾德他眼里只有爵位!”
“夏军压境,他却磨磨蹭蹭,是想看着朕被困死在昆明吗?”
“朕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信了他这等只认好处不认人的利己之徒!”
杨珅跪在地上,头埋得几乎贴到冰凉的地砖上。
他跟着吴三桂二十年,从亲兵一路做到都统。
他看着吴三桂从平西王登基为大周皇帝。
从没见陛下这么狼狈过。
他声音里满是惶恐,却不敢抬头看吴三桂的眼睛。
“陛下,不能再等了!”
“我手底下的一个副将昨晚又跟夏军联络了,还拉着他手下的几个亲兵一起。”
“昨天西城的士兵抢粮库,若不是咱们的亲兵下手快,压得及时。”
“现在城里面早就乱了!”
他顿了顿,喉咙动了动。
还是没敢说出“打不赢”这三个字。
他是陛下的老部下,得陪着陛下。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仗根本没法打。
“叛徒!都是叛徒!”
吴三桂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
刀光一闪,斩断了身边一根木柱。
木屑簌簌落在杨珅的肩膀上。
他喘着粗气,眼神里的疯狂越来越重。
“传朕的命令,把张国柱的家眷全抓起来,关到大牢里!”
“他要是再敢通敌,就把他的家眷拉到城门口斩首示众。”
“让所有人都看看,通敌的下场!”
杨珅身子抖了抖,赶紧应道:“属下遵陛下旨意!”
“另外,明日天亮,全军出击!”
吴三桂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
手却忍不住微微发抖。
“主攻夏军左翼的粮草大营,只要烧了他们的粮草,咱们就能突围出去!”
“陛下!”
杨珅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声音发颤。
“咱们现在只剩三万兵,还都是饿了半个月的,连站都站不稳。”
“夏军那边是精锐满编,粮草充足。”
“这不是突围,是把弟兄们往火坑里推啊!”
“这仗打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