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指尖碾着那撮暗蓝光泽的碎屑,还未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大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火光冲破夜幕,从军工厂西翼直窜上天。
他猛地转身,望向爆炸方向——那是火药库的位置。
热浪裹挟着黑烟翻滚而来,将半边天空染成赤红。竹制导水管在高温下噼啪作响,几根已经扭曲变形。警哨声划破寂静,护庄队尚未收队,但多数人仍停留在外围防线,对内部突发状况反应迟缓。
“不是意外。”陈墨低声道,声音压过风声,“火药库有三重防护门,非内应无法引燃。”
他拔腿就奔,不再等任何人响应命令。沿途碎石横飞,一块烧焦的木梁砸落在地,溅起火星四散。两名技工踉跄逃出火场,脸上满是烟灰,其中一个手臂被划破,血顺着袖管往下淌。
“楚红袖呢?”陈墨抓住一人肩头。
“还在里面!她说要关掉蒸汽主阀……核心机房还没断压!”
陈墨立刻调转方向,冲向主轴通道。火焰已封锁了正路,他俯身钻进侧廊,借着未塌的支架攀爬前行。空气灼热,呼吸都带着刺痛。他摸出腰间青铜腰牌,旋开底盖,指南针指针剧烈晃动,却在某一刻指向地下深处——那里正是蒸汽核心所在。
他咬牙推进,用随身短刃撬开一道铁栅。浓烟中隐约可见人影倒在控制台前,左臂义肢卡在齿轮槽里,半边身子被断裂的横梁压住。
“楚红袖!”
她没有回应,但胸口还有起伏。怀中紧紧抱着一块金属组件,边缘焦黑,露出断裂的齿纹。
陈墨单膝跪地,双手发力挪开重物。碎石接连掉落,他顾不上闪避,只盯着那块齿轮——它不该出现在这里。这种结构,非当代匠造所能及,齿距极密,表面有细如发丝的环形刻痕。
“完颜玉!”他吼了一声。
鹰笛声几乎同时响起,短促三音。片刻后,追风隼群自夜空俯冲而下,每只口中衔着湿布,在火场来回穿梭。水汽与浓烟交织,视线稍稍清晰。
屋顶弓弦轻响,慕容雪的身影出现在高架箭楼上。她没说话,只是抬手连射,三支箭先后钉入屋梁阴影处。一声闷哼落下,一个黑衣人翻滚坠地,手中还握着引火绳。
“还有两个。”她低声说,目光扫视残垣。
陈墨不再抬头。他已经拆开了楚红袖义肢的固定扣,强行将她拖出废墟。她的手臂脱臼,脸色惨白,但手指仍死死扣着那块齿轮。
“撑住。”他说,背起她往出口走。
身后轰然巨响,一段承重墙倒塌,彻底堵死了通往核心机房的最后一段通路。高温蒸汽从破裂管道喷出,发出尖锐嘶鸣,若再晚几步,整片区域都会炸开。
外场空地上,柳如烟已带人架起临时医帐。她掀开楚红袖外袍时,发现她胸前贴身藏着一张折叠图纸,一角被烧去,剩下的是某种复杂传动系统的局部结构。
“这不是我们设计的。”柳如烟喃喃道。
陈墨将齿轮递给她:“看看材质。”
她取出银针,在齿面轻轻刮了一下,又凑近鼻端嗅了嗅。“含铁量异常,不像生铁冶炼所得。倒像是……陨石熔铸。”
陈墨沉默片刻,把指南针对准齿轮中心。指针微微颤动,竟缓缓偏转,与方才在火场感应的方向一致。
“它在共振。”他说。
柳如烟皱眉:“你说什么?”
“这东西,和地下的某种东西在呼应。”他站起身,看向废墟深处,“它本不该在这里。它是被人放进来的。”
话音未落,完颜玉快步走来,手里拎着一只破损的油囊。她打开封口,倾倒出少许残留液体,落地即燃,火焰呈幽蓝色。
“西域火油。”她说,“只有李家商队才敢运这东西。他们想烧的不只是厂房,是整个技术根基。”
陈墨低头看着手中的齿轮,边缘一处刻痕引起他的注意——那是一组极小的符号,排列方式陌生,却又似曾相识。他忽然想起书房那幅《坤舆万国全图》背面,也曾见过类似纹路,当时以为是装裱时的工匠印记。
“查过去七天所有进出记录。”他对身旁一名护卫下令,“特别是夜间轮值更换名单,一个都不能漏。”
慕容雪这时走了过来,连弩已收起,但眼神依旧紧绷。“火势控制住了,但西侧仓库全毁。我让人清点损失,发现少了两箱精密齿轮原件。”
“不是丢失。”陈墨摇头,“是调包。有人把真件换走,塞进了这个。”他举起手中的残件,“目的不是破坏,是替换。他们在重建某个系统,而我们需要的东西,早就埋在地下。”
柳如烟忽然轻吸一口气。她刚把齿轮放在案上,原本空白的《风月录》摊在一旁,书页边缘竟浮现出几个模糊字迹,像是雾气凝结而成。
她伸手想去合上,却被陈墨拦住。
“别动。”他盯着那行字,“让它显完全。”
墨迹缓缓成形,虽仍残缺,但能辨出两个字:天工。
风从帐外吹入,掀动纸角。柳如烟的手指微微发抖。
陈墨伸手取回齿轮,握在掌心。它的温度早已冷却,但在他手中,仿佛仍有某种频率在震动,像心跳,像脉搏,又像遥远地底传来的敲击声。
远处火堆仍在燃烧,映得废墟一片昏红。一名技工正用长杆拨动残骸,忽然停住动作。
他弯腰捡起一块烧得变形的铁牌,上面依稀可见编号铭文。那是楚红袖亲手刻写的机关部件登记号,属于一台从未启用的原型机——据她所说,灵感来自一本失传古籍中的“地脉牵引”之术。
技工正要喊人,脚下地面忽然轻微一震。
陈墨猛然抬头,望向湖岸方向。
齿轮在他掌心轻轻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