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性格突然变化,贺舟所了解到的无邪后期计划捣毁汪家时的性格出现偏差,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费洛蒙,可现在他还完全没有接触到这东西呢,应该不至于有太大变化才对。
可自从见到对方之后,那种感觉又做不得假。
如果说重新开始这次的时候贺舟曾恶劣的希望把无邪的伞也一起撕碎,然后看对方坠入深渊的话。
现在他则是害怕无邪因为自己之前过于激进的手段刺激到,从而走偏,发生不受控制的事情,导致失败,让这么多帮助过自己的人心血白费。
辗转反侧的结果就是,即便上半夜没有守夜,贺舟也没有休息的太好。
春分之后的深山,虽然已经不像深冬那样寒冷,但在帐篷外面坐着的话,稍微距离篝火远一些就觉得风从外面吹进了骨头里。
贺舟从帐篷里出来换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无邪窝在篝火边抽烟醒神的模样。
他把外套的拉链拉到了最高,坐到无邪身边:“去睡觉吧。”
无邪把剩下的烟扔进篝火里,并没有直接起身去睡觉,而是沉默,良久的沉默,让贺舟都快要忍不住把人直接捏晕扔进帐篷里的时候,无邪终于开口了。
“从长白山下来之后,三叔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让我不要去管剩下的事情了,之前能囫囵过来完全是因为命大,而且身边还有贵人在保我’
还说以后可能无家的盘口都需要我去帮忙打理,当时我其实表面上嫌弃,一副不想参与他的生意的样子,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他说有贵人在保我的时候,我是有一些沾沾自喜的。
哪怕那个时候说出来我自己都会反驳,但事实如此。我高兴自己运气好,也高兴像你跟小哥那样强的人愿意带着我。
所以当时三叔的话,我其实并没有太多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甚至觉得那时候的自己产生了一种暗暗自得的情绪,看吧我无邪的朋友就是这么厉害。
现在再回望过去,觉得自己天真的愚蠢,难怪胖子没见我几次就给我起这个外号,真是一点都不冤。
那个时候的我,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理所当然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什么。
我不清楚那些规则,却总是理直气壮的索取,我……”
“无邪。”
贺舟在无邪继续说下去之前打断了对方这类似剖白的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再一次的沉默,这一次贺舟却没有着急,而是静静的等待着对方的答案,他不觉得无邪会无缘无故的跟自己做曾经心路历程剖白。
甚至他已经有些肯定,这家伙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又钻进哪个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篝火噼啪的声音,像是钟表上秒针转动的声音,提醒着两人,时间并未静止。
很长一段时间过后,无邪深吸了一口气,他把脸埋在双手掌心中,声音闷闷的响起:“我们……是朋友吗?”
问完之后无邪的脸依旧埋在自己掌心里,他害怕听见答案,又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哪怕他在心里已经预设过以贺舟的性格更有可能说的那句话。
‘小三爷,咱们不是雇佣关系吗?’
可他还是更希望有惊喜,但贺舟良久的沉默让他心脏越跳越快,仿佛无声已经代表着答案。
他有些害怕的把头抬起来,艰难的看向坐在旁边的贺舟,这些动作似乎花了他很大的勇气。
而转头他就看见贺舟蹙着眉,眼里是担心夹杂着困惑,他问道:“无邪,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话音落下,无邪忽然就觉得没有那么紧张了。
*
而贺舟其实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原本在心中设想了无数种无邪今天异常的可能,也没有料到无邪最后居然是问出这样的问题。
就在无邪提出问题之前,他甚至考虑过,要是对方问龙脉的事情,自己要如何回答才既合理,又能给后续留下足够发展的空间。
结果无邪那句像是小时候玩游戏才会出现的台词,直接让他刚刚转速过快的脑子蓝屏然后被迫重启。
于是,在比起无邪是否察觉了龙脉的真相这个问题,贺舟现在更担心这个人的精神状态。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忽然闪现某个带着护额的黄毛,呲着那口闪瞎眼的大白牙,竖起大拇指说:“我们是伙伴啊!”脸上的六条胡须纹路还随着笑容一起向上扬。
总觉得现在的无邪可能比起实话实说,他更需要热血漫画,不对,应该是柔和一点的处理方式。
于是贺舟十分真诚的发问:“无邪,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这句话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无邪肉眼可见的没有那么紧张了,看见对方那明显没有那么紧绷的状态,贺舟暗暗松了口气。
心道:看来这次顺毛摸是正确的选择。
也或许是因为之前在天师府住的那段时间,贺舟很感谢张道长,他也记得张道长的话,自己从来不是一个人。
所以在看见现在满眼迷茫的无邪时,贺舟想起了当初李道长送给他那副字,是李道长自己写的,那一首漂亮的楷书七言。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后来他把那张宣纸带回了四合院裱起来,还特意去查了上面的字体,那是褚遂良的楷书。
真是好字、好诗、好意境。
想到此处贺舟拍了拍无邪肩膀:“无邪,你觉得我会是那种跟老板讲情分的人吗?还是说小三爷一直把我当伙计?那我可要开始算账了,嗯……就从最近的尼泊尔那次开始吧,按照我的市场价……”
“贺舟!你!”无邪伸手去扯贺舟正在算账掰的手指。
贺舟侧身躲过,他没忍住笑了一声,转头就看见无邪一脸幽怨的盯着他。
“好了,快去睡吧,再不睡就该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