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之的身影刚消失在晨光里，博士厅的门又一次被敲响。
这次的声音又重又急，带着点不耐烦的意味。
沈清弦还没开口，门就“哐”一声被从外面推开。
陆沉舟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眉宇间压着一丝躁意。他手里没拿书，也没带早点，就空着两只手，抱在胸前，眼神直接落在沈清弦身上。
“赵胖子家的事，”他开门见山，声音粗声粗气，“查到哪一步了？”
沈清弦看着他，没说话。
陆沉舟等了两秒，没等到回答，眉头拧得更紧，几步走进来，带进一股外面的凉气。他扫了一眼书案上堆积的文书和摊开的地图，眼神在那标注着“青石镇”的地方停留了一瞬。
“谢允之那狐狸刚走？”他忽然问，语气有点冲。
沈清弦依旧沉默，只是抬手，将地图慢慢卷起。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惹毛了陆沉舟。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笔墨纸砚都跳了一下。
“沈清弦！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他低吼，“赵无咎那怂包现在指望着你，谢允之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你呢？你就打算跟那狐狸精凑一块儿，把我们全都撇开？！”
他胸口起伏着，像是压抑着极大的火气。这几天，他看着赵无咎魂不守舍，看着谢允之神出鬼没，看着萧景珩那傻子焦躁不安，自己却像个局外人，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他极其不爽。
尤其是，看到沈清弦似乎和谢允之形成了某种“默契”。
沈清弦卷地图的动作顿住，终于抬眸，正视着他。
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陆沉舟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蠢货。
“陆公子，”她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像冰片撞在一起，“你想做什么？”
陆沉舟被她问得一噎。
他想做什么？
他想把背后搞鬼的人揪出来狠狠揍一顿！他想让事情回到原来的样子！他想……他想做点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像现在这样干等着！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除了打架，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本事。这种认知让他更加烦躁。
沈清弦将卷好的地图放好，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那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谢允之在查京城货栈内部人员的关联。”她忽然说道，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需要人手，排查背景，追踪动向。”
陆沉舟愣了一下，没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他有人。”沈清弦继续道，“谢家旁支，三教九流。”
陆沉舟眉头皱得更深：“所以呢？”
沈清弦抬起眼，直视着他，那双冰封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极锋利的东西一闪而过：“有些地方，谢家的人，进不去。有些人，谢家的人，问不动。”
陆沉舟心头猛地一跳。
他好像……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
“青石驿丞，王守财。”沈清弦报出一个名字，“刑部李郎中远亲。为人‘谨慎’。”
她特意重复了谢允之用的那个词。
陆沉舟的拳头缓缓松开了，他盯着沈清弦，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盯上了猎物的鹰隼。
“你想让我去‘问’他？”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兴奋。
“不。”沈清弦否决得干脆，“你去，目标太大。”
陆沉舟刚提起的那口气又堵住了。
“但是，”沈清弦话锋一转，“负责京城到青石镇这一段官道巡防的，是京畿卫戍营，隶属镇国公府管辖。”
陆沉舟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懂了！
他不能直接去碰那个驿丞，但他可以动用他爹的关系，或者干脆用他陆沉舟在军营里的名头，去查巡防记录！去问那些日夜在官道上巡逻的兵士！
看看在赵家商队经过的那几天，官道上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没有不属于商队的、形迹可疑的人或车辆在青石镇附近出没！
那些大头兵，或许不认识什么谢家公子，但绝对认得他陆小公爷的拳头和脸面！
“我明白了！”陆沉舟猛地站直身体，之前的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目标的昂扬斗志，“我这就去！”
他转身就要走，脚步都带着风。
“陆公子。”沈清弦在他身后叫住他。
陆沉舟回头。
沈清弦看着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说出来的话却让陆沉舟心头一震：“暗中进行。若有阻力，或遇危险，撤回。”
她在……关心他的安危？
这个念头让陆沉舟耳根有点发热，他别扭地“嗯”了一声，粗声粗气地回道：“用不着你操心！小爷我心里有数！”
说完，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大步离开了博士厅，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点仓皇逃窜的意味。
沈清弦看着重新关上的门，眸光微动。
陆沉舟的直率和武力，在某些时候，是比谢允之的算计更有效的刀。
现在，刀已出鞘。
就看她，如何执刀，以及……这把刀，最终会斩向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