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鸟脚踝上的灵丝刚被收回,许羽柒便将它腹中的丝帛抽出。火光映在她脸上,一闪即灭。她看完内容,指尖一搓,那薄如蝉翼的布条瞬间化作飞灰。
“城东码头那边,确认是媚香楼的接头人。”她声音很平,没有起伏,“他们收了赵崇安仆从递出的消息——说祥鹤楼医阁最近闭关炼药,主研‘寒髓散’解方。”
罗景驰站在三步外,双手交叠于身前,神情紧绷。“这消息是我们放出去的,可若对方不信……”
“他们会信。”她打断他,转身走向内殿长廊,“越是机密的事,越要让人觉得是无意泄露。我昨夜故意让值夜弟子提了一句‘楼主熬药到三更’,又命人往药炉添了玄霜草根须。这些细节,够他们拼出一条‘真相’。”
她说着,推开医阁密室的门。
室内药气微浓,案台上摊开一张残卷,墨迹未干。几只玉瓶错落摆放,其中一瓶标签歪斜,写着“九蒸玄霜草”。她走过去,提起笔,在原方末尾添了一行小字:“后加九蒸玄霜草,文火慢炖十二刻”。
罗景驰皱眉:“这顺序错了。若是照此服用,药性逆行,必伤经脉。”
“就是要伤。”她吹干墨迹,将残卷推至最显眼的位置,正对着通风口下方,“寒髓散本就无解,真正的解法藏在我脑中。这一张,只是饵。”
她抬手,一道灵流扫过整个房间,结界层层落下,唯独通风口边缘的符纹黯淡无光,仿佛年久失修。
“三层守阵已封,只剩这一处漏洞。”她淡淡道,“他们会闻着味儿来的。”
罗景驰低声道:“可万一他们察觉有诈?”
“不会。”她走到墙角铜盆边,掀开盖子,取出一支细长银香,“细作行动,从来不是靠判断,而是靠贪念。他们需要情报,就会忽略破绽。只要这份‘解药’看起来像真的,足够致命,也足够诱人。”
她将银香插入香炉,轻点火苗。
香气无声弥漫。
“梦引香?”罗景驰认了出来,“能扰人感知,但用量稍多便会引发昏睡。”
“只燃半柱。”她退后一步,“刚好让人放松警惕,又不至于倒下。等他们以为万无一失时,才会真正出手。”
她说完,走出密室,顺手拉上木门。
门外石阶静寂,风从回廊尽头穿来,吹动檐角铜铃一声轻响。
她站在阴影里,耳后微微发烫。数据流接入监听傀儡,视野切换至密室内部——案台、药瓶、残卷,一切如常。时间一点点过去。
半个时辰后,通风口铁网轻轻一震。
一道黑影贴着边缘滑入,动作极稳,落地无声。那人穿着灰袍,脸上覆着薄纱,双眼扫过四周,最终落在案台那张残卷上。
他没碰其他东西,直接抽出袖中纸页,低头抄录。
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许羽柒看着画面,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那人抄完,迅速收起纸页,原路退回。临走前,他还特意检查了结界符纹,见通风口一处断裂,才悄然离去。
“出来了。”罗景驰低声说。
“让他走。”她没动,“现在拦住他,反而打草惊蛇。我们要看他把这药方交给谁,什么时候用。”
她调出星图投影,手指划过城东区域,三只纸鸟的巡迹轨迹浮现出来。其中一只在子时一刻短暂偏离路线,向西拐入偏巷,最终停在一座废弃茶坊外。
“他们在换手。”她眯起眼,“先把情报传给中间人,再由他送往媚香楼。”
罗景驰问:“要不要截下来?”
“不必。”她摇头,“这张方子,本就是给他们看的。让他们带回去,让他们研究,让他们……用。”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等他们拿活人试药的时候,自然会发现,这味‘解药’比毒还狠。”
罗景驰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可若他们不用呢?若只是存档防备?”
“会用的。”她转身望向沙盘,“苏云曦那种人,最怕失控。她明知我们曾中过寒髓散,如今突然传出解药消息,哪怕怀疑是计,也会忍不住验证。尤其是——”
她指尖落在沙盘上代表媚香楼的红标。
“她身边有人快撑不住了。”
罗景驰一怔:“您是说……她自己中毒了?”
“不是她。”许羽柒冷笑,“是她最信任的那个幕僚。半月前悄悄请过三次暗医,每次都在深夜进出,药方全是压火清毒类。她以为藏得深,其实早在我眼皮底下。”
她拿起一枚白子,放在媚香楼侧院位置。
“那个人,是她的心腹,也是她的软肋。只要那人一日不好转,她就一日坐不住。而这张‘解药方’,正好送上门去。”
她说完,抬手激活阵眼。
命令传向外围:“继续放风声——就说楼主近日心神耗损,只为破解旧毒,已寻得关键线索。另外,医阁明日会再熬一炉药,材料齐全,过程公开。”
罗景驰迟疑:“公开?不怕他们再来?”
“欢迎再来。”她唇角微扬,“越多越好。每多一个人看到这张方子,将来死得就越理所当然。”
她缓步走回监听阵列前,画面仍停留在密室空荡的案台。
风吹动残卷一角,那句“后加九蒸玄霜草”赫然在目。
她盯着看了几息,忽然伸手,将整张纸翻了个面。
背面空白。
但她知道,那行错误的配伍,已经被抄走了。
鱼已离水。
她站起身,走向聚魂殿主厅。
沿途弟子低头行礼,无人敢直视她面容。
她在沙盘前停下,指尖轻点威虎门与媚香楼之间的连线。
“姜堰晨还在查南线断口?”她问。
“是。”一名斥候回报,“他派了三批人搜查旧联络站,昨夜又处决了一名可疑弟子。”
“他在找替罪羊。”她淡淡道,“查不到真相,就想用血镇住人心。”
她收回手,语气不变:“让他查。等他发现自己亲手杀错人的时候,才会明白——真正的刀,从来不露锋。”
她转身面向罗景驰:“传令下去,北境通道继续保持静默。所有细作暂停活动,不得暴露一丝痕迹。接下来几天,我要整个江湖都觉得,祥鹤楼在闭关疗伤。”
罗景驰应声欲退。
她却叫住他。
“等等。”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新纸鸟,翅膀微颤,刚落地不久。
拆开丝帛,上面只有一句话:
“目标携药入城,方向媚香楼后巷,已交接。”
她看完,手指一捏,丝帛碎成粉末。
“他们接了。”她低声说,像是自语,“那就等着吧。”
她抬头看向殿顶横梁,那里悬挂着一面铜镜,映不出人脸,只有一片幽光。
“等他们把药喂进嘴里,等他们疼得跪在地上,吐着血问我为什么——”
她停顿一秒,声音轻了下来。
“我才告诉他们,这不是解药。”
她的手指缓缓收紧,指甲陷入掌心。
一滴血渗出来,落在沙盘边缘,顺着木纹滑下,像一条细小的红线,慢慢爬向代表媚香楼的位置。
血珠坠地,裂成数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