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的气味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和焦臭，刺得人喉咙发痒。
李云龙像抱着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死死搂着“龙式”突击车那冰冷坚硬的装甲，脸上笑得跟一朵被炮火炸开的烂棉花。
“老赵！林老弟！”
他回过头，双眼亮得吓人，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这玩意儿，这‘铁王八’……老子要一个师！”
“有了一个师的‘铁王八’，别说他娘的晋西北，老子能直接给他捅到东京去，活捉了那天皇老儿，让他给咱们唱《铡美案》！”
赵刚的嘴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一个师？
你真他娘的敢想！
他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看着那些被战士们默默抬走的，自己同志的遗体，心头那股子被胜利冲昏的狂喜，早已被沉重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
“老李，别他娘的做梦了。”赵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先想想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李云龙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兴奋慢慢褪去，环顾四周，那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战士抱着一具残缺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都在发抖。
他看到满地的弹壳和扭曲的武器残骸，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色的光。
胜利了。
可代价，同样是刻在骨头上的疼。
“团长！”张大彪拎着一把缴获的佐官刀，满身血污地走过来，声音嘶哑，“守城的那个营……伤亡过半，排长以上的干部，就剩下三个……”
李云龙的心，被狠狠攥了一下。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林浩身上，那股子狂傲被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所取代。
“林老弟，你说，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在见识了那两头钢铁巨兽毁天灭地的威力后，林浩在这些百战悍卒心中的地位，已经截然不同。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带来神奇武器的“南洋表弟”，而是某种更高层次力量的代言人。
“打扫战场。”
林浩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所有我们自己武器的弹壳，必须全部回收，一枚都不能少。”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砸得极重。
“尤其是……那两台‘龙式’打出去的炮弹弹头。找到它们，带回来。这是最高级别的命令。”
“找那玩意儿干嘛？”张大彪不解地问，“那玩意儿都打烂了，还能用？”
“执行命令。”
林浩没有解释，只是冷冷地重复了一句。
张大彪脖子一缩，不敢再多问，立刻吼着带人去执行。
战场清理工作紧张而有序地展开。
战士们仔细地翻检着每一具尸体，每一片废墟，寻找着那些比金子还珍贵的弹壳和弹头。
……
在一处被炸塌的土墙下，一堆日军尸体堆积在一起，姿势扭曲。
最底下，中村健太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他是一名军曹，在刚才那场如同地狱降临的屠杀中，被炮弹气浪掀飞，压在了同伴的尸体下面，侥幸逃过一劫。
他能听到外面八路军士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虫子，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不敢睁眼，只能通过尸体间的缝隙，窥视着外面。
他看到那些八路军，在疯狂地翻找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八路军战士走到了这堆尸体旁，用刺刀挨个捅了捅，确认是否还有活口。
冰冷的刺刀尖，捅穿了压在他身上的那具尸体，距离他的脖子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
中村的心跳，在那一刻彻底停滞。
那名战士没有发现异常，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中村健太几乎虚脱。
也就在这时，一个坚硬、还带着余温的东西，从上面一具尸体的破烂口袋里滚了出来，正好掉在他的手边。
中村下意识地握住。
好重！
那东西只有半个拳头大小，重量却超乎想象，表面光滑得不可思议。
他猛地想起来了！
在被炸晕之前，他亲眼看到，就是这样一枚东西，拖着一道火线，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一辆九五式坦克的正面装甲！
那辆坦克，就像纸糊的一样！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击中了中村健太那被恐惧占据的大脑。
怪物……
这是那些钢铁怪物的……獠牙！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枚弹头死死塞进了自己大腿内侧，然后用绑腿紧紧缠住。
剧烈的灼痛感传来，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枚小小的金属，或许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也是解释那场恐怖屠杀的唯一钥匙。
夜色渐深，八路军的搜索队终于撤离。
中村健太在尸体堆里又躺了足足两个小时，直到确认四周再无任何动静，才像一条蛆虫般，艰难地从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平安县城的方向，那里一片死寂。
他不敢停留，拖着一条被烫伤的腿，一瘸一拐地，朝着太原的方向，亡命奔逃。
……
新一团临时指挥部。
气氛压抑。
一名“幽灵”小队的队员站在林浩面前，头垂得很低。
“报告！战场已经清理完毕，所有步枪、冲锋枪弹壳全部回收。”
“‘龙式’炮弹的弹头，一共发射了九枚，我们……我们只找到了八枚。”
林浩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另一枚呢？”
“我们……我们将那一片区域反复搜索了三遍，甚至挖地三尺，但还是没有找到……”队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根据弹道推测，那一枚弹头，应该落在了日军尸体最密集的一处区域。”
赵刚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向林浩，看到了对方脸上从未有过的凝重。
“这东西……很重要？”
林浩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闭上眼睛。
他知道。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那颗灾祸的种子，已经随着那个未知的缺口，被带了出去。
一场真正的、无形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