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手还压在碎石上，掌心的粉末被体温烘得发烫。他没动，也没抬头看那个拄拐的老头，只是把视线死死钉在清虚子脸上。
老道的铃铛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像是砸进了泥里。他整个人僵着，手悬在半空，连呼吸都变了节奏。
苏逸嘴角扯了下：“怎么？师父来了也不敢认？”
清虚子猛地扭头瞪他，眼里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又被压下去。他没答话，而是缓缓弯腰，捡起了那枚青铜铃。动作很慢，像是怕惊动谁。
“你倒是会挑时候。”他声音低了几分，却更冷了，“趁我分神，就想翻盘？”
苏逸咧嘴一笑，撑着地面慢慢站直。右臂上的黑痕还在往上爬，已经到了肩膀，一跳一跳地疼，像有根铁丝在里面来回拉扯。但他没管，反而把左手往前伸了伸，摊开掌心。
那团提纯过的石粉，在金光包裹下微微发亮。
“我不用翻盘。”他说，“你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绊倒。”
话音刚落，身后气流一颤。
苏逸眼角一抽，立刻扬手将石粉甩出。金光炸开，碎石化作十几道细刃，贴着地面横扫而出。
“啊！”一声闷哼从侧面传来。
左边那名长老踉跄后退，手臂被划出三道血口，道袍撕裂，脸色顿时涨红。
“找死！”右边那人怒喝一声，双手结印，一道符箓凭空浮现，直扑苏逸面门。
风压扑脸，苏逸却没躲。他盯着清虚子胸前那面护心镜，突然抬手，指尖凝聚一点金光。
“你这镜子，”他冷笑，“是不是也刻着鼎纹？”
清虚子瞳孔一缩。
镜面微震，竟泛起一圈波纹，隐约浮现出九个模糊影子，和苏逸体内双鼎的气息隐隐呼应。
“你知道什么？”清虚子声音陡然拔高。
“我知道你们供的是假货。”苏逸一步踏前，左脚踩进血泥，融兵鼎瞬间抽走残余蛊毒能量，“真鼎在哪儿？是不是被你们藏起来了？”
“放肆！”清虚子暴喝，手中铃铛猛摇。
可这一次，铃声还没响起，苏逸已经冲了上来。
他右臂几乎废了，全靠左臂催动双鼎之力，整个人像炮弹一样撞进三人阵型中央。金光自皮肤下暴闪，脚下血泥轰然炸开，溅起一片腥红。
清虚子反应极快，抬手就是一道灵力屏障。
可苏逸根本不是冲他去的。
他在最后一刻猛地转向，一掌拍向那面悬浮的护心镜。
“给我——滚出来！”
掌心金光暴涨，与镜面碰撞的刹那，整面镜子剧烈震荡，表面浮现出一道裂缝。那九个虚影疯狂晃动，其中一个竟和苏逸体内的残蛟鼎产生共鸣，嗡鸣不止。
“不可能！”清虚子脸色大变，一把抓住镜子往后撤，“你怎敢触碰承鼎之器！”
“承鼎？”苏逸抹了把嘴角溢出的血，“就这破镜子，也配叫承鼎器？”
他说话时，背部鼎纹突然发烫，像是要裂开。一股热流顺着脊椎往上冲，直接撞进识海。
双鼎齐鸣。
意识深处，那尊融合后的半蛟半鼎虚影猛然睁眼，一声无声长啸贯穿天地。
现实中的护心镜应声爆裂！
碎片四散飞射，其中一块擦过清虚子脸颊，划出血线。
他踉跄后退两步，眼中终于露出惊色。
“你……你不是普通人……你是……”
“我是谁，你不早就查过了吗？”苏逸喘了口气，右手勉强抬起，指着自己胸口，“江远山的儿子。你们钉在墙上的那个人，是我爹。”
清虚子咬牙：“他是叛徒！窃取鼎纹，妄图独占传承！”
“那你告诉我，”苏逸一步步逼近，“一个‘叛徒’，为什么要把我藏起来？为什么要把鼎纹碎片塞进我襁褓？嗯？”
清虚子哑然。
他身后的两名长老也愣住了，手里的符印停在半空。
空气安静了一瞬。
然后，清虚子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怒笑，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笑。
“好，很好。”他一边笑一边解下腰间玉佩，狠狠摔在地上，“既然你想看真的，那就别怪我不留余地！”
玉佩碎裂的瞬间，一道青铜尺从虚空中浮现，长约三尺，通体铭文密布，正中央刻着三个残缺古字——“承鼎录”。
尺子一出，整个密室温度骤降。
苏逸只觉得胸口一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镇派宝物……终于舍得拿出来了？”他咬牙，强行挺直腰背。
“你以为之前的手段是在试探？”清虚子一手握住青铜尺，另一只手掐诀，“我是在等你暴露更多底牌。现在——该结束了。”
尺身轻颤，忽然迎风暴涨。
转眼之间，已化作百米长的青铜巨龙，龙首狰狞，双目猩红，利爪如刀，腾空而起时带起狂风，吹得碎石乱滚。
苏逸被龙威压得单膝跪地，膝盖砸进岩石，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他抬头看着那条巨龙，嘴角却一点点扬了起来。
“来得好。”他低声说，“我就想知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巨龙张口，无声咆哮。
龙吟未至，风压先到。岩壁开始龟裂，头顶石块簌簌掉落。
苏逸双手撑地，试图站起来，可背部鼎纹越来越烫，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皮肤。
就在巨龙俯冲而下的刹那，他猛地抬头，直视清虚子的眼睛。
“你祭出这尺子的时候，”他声音沙哑，“有没有想过——它本来该归谁？”
清虚子脸色一变。
巨龙的动作似乎迟滞了一瞬。
苏逸抓住这机会，强行运转双鼎，将残存热流全部逼入指尖。他抬起手，隔空一点青铜尺本体。
“它认主不认贼。”
金光射出，击中尺身。
尺上铭文剧烈闪烁，竟有一道微弱的回应从内部传出，像是某种古老的呼唤正在苏醒。
清虚子暴喝：“闭嘴！”
他双手猛推，巨龙再度扑下，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苏逸来不及躲，只能蜷身抱头，硬扛这一击。
风压压得他耳膜生疼，鼻腔渗出血丝。
他知道，只要这一击落下，不死也得残。
可就在巨龙即将触身的瞬间——
入口处，那一直沉默的老者，轻轻咳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像钟鸣穿脑。
巨龙的动作，再次顿住。
清虚子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在强控法宝。
苏逸趁机翻滚避开，背部重重撞上一根石柱，震得五脏六腑都在抖。
他靠着柱子喘气，抬头看向老者。
老头依旧佝偻着，眼神浑浊，手里木拐点地，一下，又一下。
可清虚子却像见了鬼一样，死死盯着他，嘴唇微微发抖。
“你……到底是谁？”老道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老者没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眼皮，看了清虚子一眼。
那一眼，让老道整个人晃了晃。
苏逸看得清楚——清虚子手腕上的青铜尺，竟然轻微颤抖起来，像是在害怕。
“这老头……”他心里一震，“难道比清虚子还懂这东西？”
他正想着，忽觉掌心一热。
低头一看，那团之前扬出去的石粉，不知何时竟重新聚拢，静静躺在他手心，金光流转，像活过来一样。
他还没反应过来，石粉突然自行升起，在空中凝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尺中有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