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趴在地上，嘴里全是灰。他刚从一场要命的拉扯里挣出来，浑身跟散了架似的，骨头缝里都泛着酸。可他知道不能躺，一躺下可能就再也起不来。
他用胳膊撑地，手肘陷进碎石堆里，指甲盖崩了一块也没察觉。刚才那股劲儿还在经脉里乱撞，一会儿像火燎，一会儿又冷得刺骨。他咬牙把一口腥甜咽回去，翻身滚到一块塌了一半的石台边上，总算没再往下掉。
头顶上那团猩红的光彻底没了，连带着地底嗡嗡的动静也停了。七处裂隙闭合时发出的声音，像是远处雷云收拢，闷得让人耳朵发胀。他喘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原本悬在空中的伪鼎核心——现在只剩一堆冒着青烟的渣子，正缓缓飘落。
“完事儿了？”他低声问自己，声音哑得不像话。
没人回答。风卷着焦土打在他脸上，火药味混着点铁锈气，呛得他咳嗽两声。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流光。那是伪鼎最后被吞掉时留下的东西，顺着融兵鼎一路沉进血脉，现在正贴着第三鼎纹打转。他没多想，先把注意力撒向四周。
地上到处是断剑、碎袍子，还有几块烧黑的面具残片。玄门的人早就没了影，估计是随着仪式崩塌全被反噬卷走。只有角落里躺着半截染血的黑袍，袖口空荡荡的，随风轻轻晃。
苏逸眯了下眼。
陈天啸。
他没动，只是盯着那件破袍子看了两秒，然后慢慢挪开视线。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他得找别的东西。
目光扫过地面，在一堆灰烬中间，一点微弱的青光吸引了他。他拖着身子爬过去，手指拨开浮灰，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青铜残片。边缘参差不齐，但纹路清晰，中央刻着一个古字——“心”。
第七块。
他捏着碎片，指腹摩挲过那道凹槽，忽然觉得胸口一热。不是痛，也不是胀，就是一股说不清的暖意，从肋骨下方往上涌，像是有人隔着很远，轻轻拍了下他的背。
他愣住。
下一瞬，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凭空浮现，就躺在残片旁边。纸面泛着淡淡的金纹，像是用光织出来的，一碰就抖。
他屏住呼吸，伸手去拿。
指尖刚触到纸角，耳边仿佛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别急。”
他顿住了。
不是真听见的，是心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像小时候修车铺门口，那人蹲在他面前说“慢点拧，螺丝会断”时的语气。
他闭上眼，把纸贴在额头上。
凉的。
然后画面来了。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场面，就是一个傍晚，天边橙红色，一辆旧三轮停在路边，油渍斑斑的水泥地上摆着扳手和轮胎。一个瘦高的男人蹲着，手里拿着鞋带，正给他系。
动作笨拙，但很认真。
苏逸喉咙一紧。
那张纸上的字，开始一个个浮现。
“逸儿，九鼎真正的考验不是力量，而是心性。当九鼎归位时，记得回到我们初遇的修车铺……那里有你命途的起点。”
字写得潦草，笔画有点抖，像是写的时候手不太稳。可每一个字都扎进他脑子里，比任何功法口诀都清楚。
他睁眼，纸片已经化成粉末，随风飘走了。
但他没追，也没叹气。反而低头看着手里的碎片，轻轻笑了下：“回修车铺？你还真是……老样子啊。”
他把碎片塞进怀里，贴着胸口放好。那儿还有一块裂成两半的玄门令牌，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像是某种提醒。
就在这时，背后一阵阴风扑来。
他没回头，甚至没动弹，只是右臂肌肉微微一绷，融兵鼎的纹路在皮肤下亮了一瞬。
“你以为吞了伪鼎，就能逃过血咒？”一个声音嘶吼着炸响，“我是玄门执令者，我的魂不会消！”
陈天啸的残魂裹着一团黑雾冲了出来，形体扭曲，只剩半个脑袋还算完整，一只眼睛浑浊发白，另一只却燃着幽蓝的火。他张着嘴，像是要把苏逸整个吞下去。
苏逸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故意放松肩膀，像是体力耗尽无力抵抗，任由那团黑气扑到脸前。就在残魂即将钻入鼻腔的刹那，他猛然睁眼，右手掌心朝天一翻——
金光爆射！
融兵鼎瞬间开启吞噬模式，掌心形成一个微型漩涡，像熔炉口一样轰然张开。陈天啸的残魂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吸了进去。
“不——！”他尖叫，手臂伸直，五指抓挠空气，想抓住什么。
可没用。
黑气被一点点抽离，残魂扭曲挣扎，最后“噗”地一声，全被吞了进去。
苏逸手掌猛地合拢，指缝间溢出几缕青烟。他低着头，能感觉到鼎纹在右臂上滚烫发麻，像是在炼什么东西。足足过了十几秒，热度才慢慢退去。
他摊开手。
一枚青铜钥匙静静躺在掌心，样式古朴，表面刻着两个小字：“归源”。
他掂了掂，轻得很，但握上去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执令者？”他冷笑一声，把钥匙揣进兜里，“现在你是开门的工具了。”
他扶着石台站起来，腿还在抖，但站住了。
远处山脊轮廓被晚霞染成橘红，小镇的方向隐约能看到几点灯火。风大了些，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他站在废墟中央，四周全是倒塌的柱子和烧焦的旗幡，像一座死城。
可他知道，自己还没完。
他摸了摸胸口的碎片，又按了按兜里的钥匙，深吸一口气，迈步往前走。
第一步踩在碎瓦上，咔嚓一声。
第二步，脚踝一软，差点跪下。他咬牙撑住，继续走。
第三步，一道细微的震动从地底传来。
他停下。
不是错觉。
脚下的岩石又开始轻微震颤，频率很低，但持续不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呼吸。
他低头看去。
裂缝边缘的焦土正在缓缓隆起，一小片灰白色的物质破土而出，形状像根藤蔓，但表面布满细密的孔洞，像是……肺叶。
它动了一下。
朝着他的方向，轻轻扭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