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魁!你看看这个!”
李达开几乎是将那封皱巴巴的求救信砸在了桌面上,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嘶哑。
丁魁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拿起信纸,目光如电,快速扫过每一个潦草的字迹,越看脸色越是凝重。
“大人!”丁魁放下信,浓眉紧锁,语气沉重。
“此事…当以拱璧性命为重啊!”
他深知李拱璧是李达开唯一的儿子,是李家的命根子,更是他未来仕途的倚仗。
此刻若不能救回衙内,他日李达开迁怒下来,自己绝无好果子吃。
“本官岂不知要以他性命为重!”
李达开烦躁地打断,焦灼地踱步。
“但韩家那边怎么办?武松是韩家点名要除掉的人!如今放虎归山,后续麻烦无穷!本官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丁魁被问得一滞,心思电转,迅速权衡利弊,片刻后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精光,压低了声音道。
“大人,对方要求您亲自去,只带两人押着武松,这恰恰暴露了他们的虚实!”
“他们人手定然不多,又想控制局面,确保交换万无一失。”
他凑近一步,语气变得森然。
“但…他们聪明,咱们也不傻!野鸭湖那地方,芦苇荡连绵数里,密不透风,地形复杂无比!”
“他们能借着地利藏身,咱们为何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李达开瞳孔骤然收缩:“你的意思是…?”
“待大人将衙内安然换回,咱们就来他一场反客为主的反埋伏!”
丁魁一字一顿,杀气四溢。
“具体如何操作?务必要万无一失!”
李达开要的是可行细致的方案,眼中燃起一丝病态的希冀。
“大人,您明日酉时,便依约而行,只带武松和两名心腹衙役,光明正大地去野鸭湖!”
“您的任务就是稳住对方,亲眼确认衙内平安无事后,再谈交换!务必确保衙内绝对安全地回到您身边!”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语气森寒如刀。
“但在这之前…属下今夜就亲自挑选一百八十名,不,三百名最精干的弓手、刀斧手和巡捕!”
“让他们分批秘密出城,化装成樵夫、渔夫、行商,借着芦苇荡的掩护,提前埋伏在交换点周围的所有要害路口和制高点!”
“只要大人您确认衙内安全,或者…只要交换完成,衙内一回到您身边,发出信号……”
丁魁猛地做了一个向下劈砍的凌厉手势,斩钉截铁。
“属下便伏兵尽出!以雷霆之势,将这些胆大包天、竟敢威胁朝廷命官的狂徒,连同那个该死的武松,全部就地格杀!一个活口都不许留!以儆效尤!”
“到时候,死无对证!咱们就对州府、对韩家、对天下人说,是这些‘江湖悍匪’劫持衙内不成,又丧心病狂欲加害县令大人!”
“幸得大人您英明神武,深谋远虑,提前布下天罗地网!我等衙役拼死血战,终将匪类尽数剿灭!武松拒捕,意图行凶,被当场击毙!”
“如此一来,既救了衙内,根除了心腹大患,更给了韩家和杨家一个无懈可击的交代!”
“大人的官声,不仅丝毫无损,反而会因‘临危不惧’、‘智勇双全’、‘剿匪安民有功’而更上一层楼!”
“说不定还能因此得韩家乃至杨戬杨公公的另眼相看,自此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李达开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脑中飞速盘算着此计的利弊与风险。
良久,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狠戾。
“好!就依此计!但丁魁,此事关乎我儿性命,关乎本官前程,更关乎你我项上人头!必须周密!再周密!你可明白?!”
丁魁心中一凛,感受到了那话语中不容失败的寒意。
“属下明白!属下以项上人头和全家老小担保!定将此计安排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明日酉时三刻,野鸭湖畔,就是那武松以及所有逆贼的碎尸之地!大人静候佳音!”
“去吧!立刻着手!人手、兵器、信号、退路,每一环都要确保万无一失!”
李达天疲惫而狠辣地挥挥手。
丁魁领命,躬身退出书房。
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沉沉夜色的鬼魅,迅速消失在县衙深处,去布置那张明日将在野鸭湖畔悄然张开的、致命的天罗地网。
城西张员外别院,拂晓时分。
深秋的晨雾浓得化不开,如同冰冷的、湿漉漉的灰白色纱幔,沉甸甸地笼罩着整座寂静的庄园。
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远处几声寒鸦的嘶哑啼鸣划破寂静,更添几分萧索与不祥。
王伦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矗立在庭院中央,寒意浸透了他的衣袍。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穿透迷蒙的雾气,扫过眼前一张张或坚毅、或忧虑、或稚嫩的脸庞。
时间紧迫,每一息都关乎生死存亡。
“霍乌,高鄂!” 王伦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冰层下的暗流,瞬间刺破了黎明死寂的空气。
“公子!” 霍乌与高鄂踏前一步,抱拳应道,神色肃穆。
“你二人,” 王伦的手指如同判官笔般点出,不容置疑。
“即刻带领孟夫人、安哥儿、玉楼姑娘、金莲,还有管家孟忠、大郎,撤离此地!按原定路线,速往阳谷县境内燕镇等候!我们会去那里与你们汇合!”
被点到名字的孟玉楼猛地抬头,苍白憔悴的脸上瞬间涌起强烈的抗拒,眼中燃烧着不甘与担忧的火焰。
“主人!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您身边人手不足,我…我虽力弱,也能…”
她的话语带着哽咽,却被王伦一个不容置疑的抬手动作硬生生截断。
“玉楼!” 王伦的目光坚定如铁,语气却罕见地透出温和。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孟夫人沉疴在身,经不起丝毫颠簸和惊吓,急需静养!安哥儿,”
他看向旁边眼神依旧明亮、却难掩疲惫的少年。
“他年纪尚小,需要阿姐照顾。你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都不能再出任何差池!”
他的目光扫过老实巴交、紧张得直搓手的武大郎,最后落在潘金莲身上——
她已换上了一身朴素的青布衣裙,虽掩去了几分灼目的艳色,却更显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更重要的是,你们留在这里,一旦局势有变,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成为牵制我们手脚的锁链!
让你们先行撤离,既是为了保存力量,更是为了让我们能心无旁骛,放手一搏!”
“霍乌,高鄂!”
王伦转向二人,语气凝重,从怀中郑重掏出一枚古朴的令牌,递到霍乌手中。
“这一路,就拜托你们了!他们的安危,系于你二人之身!”
“公子放心!”霍乌接过令牌,紧紧攥住,如同攥着千钧重担。
“属下豁出性命,也定将诸位平安送达燕镇等候!人在令在!”
孟玉楼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泪水在眼眶中汹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望向厢房方向,那里躺着气息奄奄的母亲;看向身边强装镇定却难掩稚气的弟弟;再看向王伦那坚毅而凝重的侧脸…
她明白,这是最理智、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她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嘱咐。
“主人…保重!务必…保重!我们…在燕镇等你们平安归来!”
“王哥哥…”孟安用力握了握姐姐冰冷的手,少年的眼神中充满了超越年龄的坚毅与信任。
“保重!一定要平安!”
潘金莲也怯生生地跟着敛衽行礼,声音细若蚊呐,却清晰可闻。
“公子…老爷保重…”
眼神却复杂地、飞快地偷瞄了一眼王伦,那目光中交织着恐惧、茫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依附。
武大郎则连连作揖,语无伦次,满脸都是感激与担忧。
“公子大恩!武植没齿难忘!千万小心!千万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