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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陆远踏入镇政府大院时，整个世界的声场似乎都变了。
以往那些若有若无的议论声、背后指点的窃窃私语，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粘稠的安静，以及无数道从各个角落投射而来，混杂着敬畏、好奇与探究的目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微妙气息。
昨晚那部红色电话机带来的消息，像一阵风，早已在天亮之前就吹遍了镇里的每一个消息灵通的角落。
“陆主任，早啊！”
“陆主任，吃了没？”
一路上，所有遇到他的人，无论职位高低，都主动停下脚步，脸上堆着热情的、甚至有些讨好的笑容。那声“陆主任”叫得格外用力，仿佛想通过音量来弥补过去几个月的怠慢。
陆远一一点头回应，脸上挂着和煦如常的微笑。他知道，这些人看的不是他陆远，而是他即将要去的地方——县委组织部。在官场这个生态系统里，嗅觉最灵敏的，永远是这些在基层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小动物”。
周海东的黑色桑塔纳早已等在楼下。
陆远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周海东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系好安全带。”
车子缓缓驶出镇政府大院，汇入通往县城的车流。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在平稳地运转。
“紧张吗？”周海东目视前方，突然开口。
“有点。”陆远没有掩饰。他可以扮演任何角色，但在周海东面前，他更愿意展现出一部分真实的自己。
“正常。不紧张那是傻子，太紧张那是孬种。”周海东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像是在说一件和天气一样平常的事，“组织部谈话，不是聊天。每个问题都是一个坎，也是一台秤，称你的分量，也称你的忠诚。怎么回答，说什么，不说什么，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陆远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
“还有，”周海东继续道，“你现在是田书记用火烤出来的热饽饽，香气扑鼻，谁都想上来咬一口。有的人是想尝尝味道，有的人是想把你吞了。今天这道门，你跨进去了，以后走路就不能再低着头看地，得抬起头来看天，看云，看风向。”
“我记住了。”陆远应道。
周海东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看他神色沉静，不像是在敷衍，便没再多说。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有些坑，也得自己踩过才知道深浅。他能做的，只是在路口，多点一盏灯。
车子在县委大院门口停下。这里比镇政府要气派得多，门口站着武警，进出的车辆和人员都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周海东没有下车，只是说：“我在外面等你。”
陆远独自一人走进这座权力的中枢。他按照指示牌，找到了组织部所在的办公楼。走廊里铺着暗红色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两边办公室的门都紧闭着，偶尔有人抱着文件行色匆匆地走过，也是目不斜视，脚步轻盈。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外面要凝重几分。
他在一间挂着“常务副部长”牌子的办公室门口停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
陆远推门而入，一个戴着金边眼镜，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件。他看到陆远，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是青阳镇的陆远同志吧？请坐。”
“张部长好。”陆远恭敬地打了声招呼。这位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张文华，在县里是排得上号的实权人物。
“不用拘谨。”张文华放下手里的笔，身体微微前倾，正式进入了谈话的节奏，“今天请你来，是组织上想对你近期的工作，特别是红旗村扶贫项目的情况，做一个全面的了解。”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是一场教科书式的组织谈话。
张文华的问题看似随意，实则环环相扣。从项目的初衷，到资金的筹措；从如何化解宗族矛盾，到如何应对突发状况。他问得极细，甚至连陆远当初为何要搞那个登山比赛，都提了出来。
陆远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没有再扮演任何夸张的角色，而是切换到了系统角色库里一个最基础，也最考验功底的模式——【沉稳可靠的年轻干部】。
他的回答，条理清晰，数据详实，既突出了工作的难度和自己的努力，又处处不忘把功劳归于“镇d委的坚强领导”和“县委县政府的正确指引”。既展现了年轻人的闯劲，又不失谦逊和对组织的尊重。
这番对答，堪称完美。
张文华一直面带微笑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当陆远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比之前连珠炮式的提问，更让人心头发紧。
终于，张文华放下了茶杯，脸上的笑容变得郑重起来。
“陆远同志，组织上对你在青阳镇，尤其是在红旗村的工作，是高度肯定的。”他看着陆远的眼睛，缓缓说道，“你用很短的时间，解决了一个困扰青阳镇多年的老大难问题。这不仅体现了你的工作能力，更体现了你作为一名共产d员的担当和情怀。”
来了。陆远的心跳开始加速，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田书记在常委会上几次提到你，说现在的干部队伍里，就需要多一些像你这样敢啃硬骨头，能打硬仗，关键时刻还靠得住的年轻人。”
张文华的语气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精心的掂量。
“鉴于你的突出表现和青阳镇的实际工作需要，经县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并报市委组织部备案同意……”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声音也随之拔高。
“拟提拔你担任青阳镇d委委员、副镇长，分管农业、水利及扶贫工作。现在，正式征求你本人的意见。”
轰！
尽管心中早有预料，但当这几个字真正从组织部长的嘴里说出来时，陆远还是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d委委员！副镇长！
前者代表着政治地位，意味着他正式进入了青阳镇的权力核心决策层。后者代表着行政职务，意味着他拥有了实实在在的管辖权和资源调配权。
二十六岁的副科级干部！
在官场，三十岁之前能解决正科，就已经算是坐上了火箭。而他，二十六岁就迈过了副科这道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门槛。
【叮！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青阳镇的崛起】第一阶段：站稳脚跟！】
【系统评价：S+级！宿主以无可挑剔的表现，完成了从边缘科员到核心领导的跨越！】
【奖励：声望点点！解锁系统商城高级权限！解锁新身份标签：【政坛新贵】！】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疯狂刷屏，但陆远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激动和狂喜都压回了心底。
他站起身，对着张文华，深深地鞠了一躬。
“感谢组织的信任和培养！我坚决服从组织的安排！”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听不出丝毫的颤抖，“我深知自己还很年轻，经验不足，能力有限。在新的岗位上，我一定加倍努力学习，兢兢业业工作，绝不辜负组织和人民的期望！”
没有过多的豪言壮语，却字字恳切，态度端正。
张文华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回去等正式文件吧。小陆，未来的路还很长，希望你戒骄戒躁，继续保持这股干事创业的劲头。”
走出组织部大楼，外面阳光灿烂，陆远却觉得有些不真实，脚下像踩着棉花。
周海东的桑塔纳依旧停在原来的地方。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周海东没有问话，只是递过来一瓶水。
陆远拧开瓶盖，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成了？”周海东这才开口。
“嗯。”陆远点了点头，“d委委员，副镇长。”
周海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他没有说什么祝贺的话，只是重新发动了汽车，淡淡地说了句：“以后，你得坐后排了。”
一句话，道尽了官场身份变化的规矩与现实。
消息像长了翅膀，比他们的车速更快。
当桑塔纳还行驶在返回青阳镇的路上时，县委组织部的一纸干部任前公示，已经通过内部系统，传达到了全县各个单位。
青阳镇政府大院，彻底炸了锅。
“我操！真的假的？副镇长？还是d委委员？”
“公示都出来了，还能有假？陆远，男，26岁……我的娘欸，我26岁的时候还在给领导端茶倒水呢！”
“这哪是提拔，这是坐直升机啊！”
“以后别叫陆主任了，得叫陆镇长了！”
那些昨天还在背后议论纷纷的老同事们，此刻脸上的表情比调色盘还要精彩。震惊、羡慕、嫉妒、懊悔……最终都化作了深深的敬畏。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和陆远，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下午，正式的任命文件送达青阳镇。
在全镇干部大会上，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张文华亲自出席，郑重宣布了这项任命。
当陆远从张文华手中接过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任命书时，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他站在主席台上，看着台下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中感慨万千。
几个月前，他还是一个即将被发配去背锅的小科员。
几个月后，他已经站在这里，成为了这片土地的决策者之一。
官场如戏，人生亦如戏。
散会后，陆远搬进了属于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房间不大，但窗明几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是一排书柜。
秘书小王，一个刚毕业不久，有些腼腆的年轻人，已经提前把办公室打扫干净，并泡好了一杯热茶。
“陆镇长，这是您的分管领域和近期需要重点关注的工作清单，周镇长让我交给您。”小王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了陆远的桌上。
陆远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出去。
他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椅子上，身体陷入柔软的靠背里。他翻开文件，目光落在第一页。
【分管工作：农业、林业、水利、乡村振兴、扶贫开发……】
密密麻麻的条目，几乎囊括了青阳镇所有最难、最苦、最复杂的领域。陆远的手指轻轻划过这些文字，他知道，这上面的每一个词，背后都代表着千头万绪的矛盾，错综复杂的利益，以及无数双充满期盼的眼睛。
这不仅仅是一份权力的清单，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落在了近期重点工作的第一项上。
【关于我镇万亩西瓜因连续降雨导致滞销，瓜农面临巨大损失，亟待解决的情况汇报。】
文件下面，附着几张照片。照片上，成片的瓜田泡在水里，一个个硕大的西瓜岌岌可危。瓜农们站在田埂上，一张张脸上写满了焦急与绝望，那眼神，像是一根根针，直直地刺进了陆远的心里。
陆远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他的第一场大考，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