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的清明,细雨洗过的京海透着草木的清香。安欣站在旧厂街的巷口,看着重新铺砌的青石板路蜿蜒向前,两侧的新商铺挂着鲜亮的招牌。“强盛鱼档”的旧址如今变成了社区书屋,窗台上摆着孩子们种的多肉植物,叶片上的水珠在微光里滚动,像极了当年高启强冲洗鱼获时溅起的水花,却少了几分腥气,多了些生机。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阳发来的照片。第一张里,郑一民支队长在警校的讲台上挥着手,黑板上写着“程序正义是底线”,台下新学员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第二张是季洁带着韩丽在菜市场排查,两人正和摊主核对检疫证明,韩丽的笔在记录册上飞快移动,侧脸的轮廓像极了刚入队时的季洁;最后一张里,周志斌和王勇蹲在社区花坛边,给两个争执的老太太递矿泉水,调解的架势还带着当年办案时的认真。照片下方附了一行字:“系统监测到今日京海犯罪率0.03%,创十年新低。”
安欣走进书屋,风铃在门楣上轻轻摇晃。书架最上层摆着一本泛黄的相册,里面贴着李响、陆寒、谭思言的照片——李响的照片是警校毕业时拍的,穿着警服笑得一脸灿烂;陆寒的照片里还带着婴儿肥,胸前别着“优秀警员”的奖章;谭思言的照片背景是工地,安全帽下的眼睛亮得惊人。相册旁边压着一张2023年的判决书复印件,红章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边缘被翻得起了毛边。
“安警官,您又来啦?”管理员是个戴眼镜的姑娘,正把一本《扫黑除恶案例汇编》放进儿童读物区,“昨天有孩子问‘扫黑英雄’的故事,我把您讲过的李响警官的事说给他们听了。”她指着书架中层,那里摆着一排手绘绘本,封面上是穿着警服的卡通人物,正在和黑影搏斗。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穿过云层落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安欣想起三年前审判结束的那天,他和徐忠在墓地遇见谭思言的父亲。老人颤巍巍地摸着墓碑上的名字,指腹一遍遍划过“谭思言”三个字,说:“思言总说,京海会好的。”如今,老人的话正在变成现实——新建的居民楼拔地而起,外墙刷着明快的米黄色;电力检修车沿着街道缓缓行驶,工人穿着整齐的制服,不再是当年杨健那副油滑的模样;菜市场的叫卖声里透着烟火气,摊主们主动把公平秤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他走出书屋时,手机再次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孟钰在深圳的海边抱着孩子,身后是湛蓝的大海,孩子的小手里攥着个贝壳,笑得露出两颗乳牙。安欣看着照片笑了笑,删掉信息,转身走向巷口的公交站。下一班车是去青华区的,那里新建了一座“英烈公园”,今天有小学生去扫墓。
公交车驶过青华区高速公路时,安欣望向窗外。当年的挖掘现场如今种满了向日葵,花盘朝着太阳的方向,沉甸甸的花籽饱满得像是要炸开。他想起李阳最后发来的系统报告,十个技术系统的图标都暗了下去,只剩末尾一行字:“技术会过时,但正义不会。”
车到站时,一群系着红领巾的孩子正排着队走进公园,带队老师举着的红旗在风里招展,红色的绸面被阳光照得透亮。安欣跟着走进去,看到孩子们在纪念碑前献上小白花,稚嫩的声音齐声念着:“向扫黑英雄致敬!”声音穿过松树林,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地飞向天空。
阳光洒在纪念碑上,刻着的名字在光里仿佛活了过来。安欣站在人群后,悄悄敬了个礼,警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远处的京海市区,塔吊还在转动,新的故事正在被书写——工地上的工人戴着安全帽,写字楼里的年轻人捧着文件快步走过,幼儿园的滑梯旁传来孩子的笑声。而那些长眠的人,终究活成了这座城市的底色,温暖而坚定,像雨后的阳光,像青石板缝里钻出的草,在岁月里生生不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