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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果果随手在留园花圃里撒下的一把“彩色花花”,在深秋时节,竟于平华村漾开了好几圈意想不到的涟漪……

话说尤一手今日一如往常去留园看亚麻,结果一看空空如也,那上好的亚麻全部消失了,连一点渣都没留。

尤一手几乎是一路踉跄着冲进林家院子的,胸口因愤怒和急切剧烈起伏。他在后院找到林守业,指着他,手指都在发颤:“你!你们把留园的亚麻怎么了?那些麻籽呢?那可是能榨出上品胡麻油的宝贝啊!你们是不是……是不是真当柴火烧了?!” 他急得眼圈都红了,那不仅是宝贝,更像是对他过往手艺最后的念想。

林守业正慢悠悠地给茄子浇水,头也没抬:“哦,你说那些‘野草’啊?花儿谢了,杆子卖给何老汉织布了。至于麻籽……”他故意顿了顿,瞥了一眼尤一手煞白的脸,“瞧着不起眼,让孩子们收起来,谁知道放哪儿去了,或许哪天喂鸡也说不定。”

“喂鸡?!暴殄天物!林守业你混蛋!”尤一手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前几乎要揪住林守业的衣领,“那是阮妹她家……是阮家祖传辨认出的上等良种才有的品相!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林守业终于放下水瓢,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我知道阮大叔把独门手艺和宝贝闺女都给了你!我知道阮妹子临终前还拉着英子的手,说最放不下你和孩子,怕你钻牛角尖!可你呢?把手艺丢了,把孩子们耽误了,这就是你对得起他们的方式?!”

一连串的质问像重锤砸在尤一手心上。他踉跄后退,倚在院墙上,泪水夺眶而出:“我……我没脸……我没护住她……”

“没人怪你那个!”林守业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时疫是天灾,村贫是根源,跟你出不出门无关!阮妹子若在天有灵,她想看到的是你重振油坊,让‘尤一手’的名号再响起来,让孩子们过上好日子,而不是看着你像个活死人一样躲一辈子!”

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音,话语却重若千钧:“你知道吗?当初规划酱料区,七叔公、黄老哥他们,谁不念着你的好手艺?大伙儿特意把地方往大了划,为啥?不就是想着,万一哪天老油翁想通了,得给他把地方留出来!全村人都等着你回来,就你自己在原地打转!”

“全村人……都等着我?”尤一手猛地抬头,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纷至沓来:岳父手把手教他辨识油料,妻子在灶间笑着看他榨油,空气中弥漫着新油的醇香……还有村民们谈起“尤一手”的油时那赞叹的表情。他紧紧攥住拳头,眼中熄灭多年的火苗重新燃起:“我……我不能让阮家的手艺断在我手里!不能让乡亲们白等!”

他像是下了毕生最大的决心,声音哽咽却坚定:“老哥哥,我想通了!我要重开油坊!但这油坊,不叫尤氏,要叫‘阮氏油坊’!我要让阮家的手艺和名号传下去,万一……万一我岳父他们还在世,听到‘阮氏’的好油,说不定……说不定还能寻回来!” 这也是对师父、对妻子,最好的纪念。

林守业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重重点头:“好!这才是我认识的尤一手!村里那处预留的场地,还有这些上好的亚麻籽,都给你备着呢!”

再说何家,何老汉晕晕乎乎地回到家,把里正的话一说,全家沉浸在了一片激动与忐忑之中。

“开作坊?当坊主?”何秋山媳妇最先惊呼出声,手里纳的鞋底都掉了,“爹,这是真的?里正真这么说的?”

何老汉重重地点点头,把在林家的话又细细说了一遍,末了指着桌上那卷布:“里正说了,只要咱们愿意,村里出地方出材料,收益按比例分。你们看……”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何秋山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爹,您的手艺咱们都知道!以前在平分村是没条件,现在平华村这般支持,咱们还犹豫啥?”

何老婆子却有些忧心:“咱们毕竟是新来的,村里把这么大事交给咱们,能行吗?万一做不好,岂不是辜负了里正和乡亲们的信任?”

“娘,您放心!”何秋云难得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力气大,制麻、纺线这些力气活我全包了!保证不拖后腿。”她看向兄嫂,“大哥手艺好,嫂子心细能管账,咱们一家人拧成一股绳,肯定能成!”

丁老四也抱着小女儿笑道:“爹,娘,我看行。平华村跟别处不一样,这里的人心齐,里正又明理。咱们凭手艺吃饭,不偷不抢,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林里正也说了,村里现在机会多,但像咱家这样有独门手艺的也不多。”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觉得前景光明。何老汉看着儿女们焕发的神采,终于下定了决心:“好!那咱们就应下了!往后,咱们何家就在平华村,把这织布作坊好好办起来!”

而邻里留园的“小东家”们——以林毅、林怀安为首的一群半大孩子,此刻正围坐在林文松家的院子里,对着一个小钱箱和一本账册啧啧称奇。

“我的老天爷!”林怀安拿着账本,手指点着上面的数字,“卖亚麻杆的钱,加上卖亚麻籽的钱,居然有这么多?这都快赶上咱们卖半个月鱼的了!”

李有金扒拉着算盘,小眼睛亮晶晶的:“可不是嘛!原本想着修这园子是为了养鱼虾赚钱,没想到果果随手种的花,哦不,是亚麻,竟然是个宝贝!”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被林芝兰抱在怀里的果果。小团子今天穿了件粉嫩的小裙子,正眨巴着大眼睛,不明所以地吃着林秀茹递给她的藕糖。

“咱们果果可真是个小福星!”林毅笑着,从芝兰手里接过果果,高高举起,“随便撒把种子,都能给咱们赚回一座小金山!”

果果被哥哥举得高高,不但不怕,反而咯咯笑起来,小手挥舞着:“花花!果果种的花花漂亮!”

“对!果果种的花花最漂亮,还最值钱!”林怀远凑过来,用鼻子蹭了蹭妹妹的小脸,“等咱们池塘里的太空莲长了莲子、结了莲藕,肯定又能卖好多钱!咱们这留园,简直是个聚宝盆啊!”

“聚宝盆!聚宝盆!”孩子们都兴奋地欢呼起来。

果果听着哥哥姐姐们的夸奖,虽然不太明白“聚宝盆”是什么意思,但知道是在夸她,心里美滋滋的,她搂着林毅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宣布:“果果以后,还种!种好多好多聚宝盆!”

童稚的话语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欢快的笑声飘出亭子,融入了平华村秋日晴朗的天空里。这由亚麻掀起的波澜,最终化为了三股滋润村庄的活水,奔向更丰饶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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