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千羽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耳语。
但,这,轻柔的话语,落入,内廷总管李福的耳中,却,比,九幽之下的,恶鬼嘶嚎,还要,恐怖百倍!
“让他们,把脖子,洗干净了。”
“我们,很快,就回去,取!”
这,是,何等,赤裸裸的,死亡宣告!
这,是,何等,不加掩饰的,滔天杀意!
而且,这,还是,当着,他这个,传旨太监的面,公然,说出来的!
李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都被冻结了!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张,平日里,在宫中,也算,有几分威严的脸,此刻,已经,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彻底扭曲,变形!
他,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骚臭味,从自己的身下,传来。
他,竟,被,活生生地,吓尿了!
“滚吧。”
凤千羽,直起身子,脸上,那,颠倒众生的,嗜血笑意,缓缓收敛,再次,恢复了,那副,清冷淡漠,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一番,足以,让整个东陵国,都,为之,地震的,宣言,并非,出自她口。
“没听见王妃的话吗?”
墨九渊,冰冷的声音,紧随其后。
那,鬼面之下,射出的,两道,实质般的,凛冽杀机,如同,两柄,无形的冰锥,狠狠地,刺在了李福的身上!
“啊——!”
李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再也,顾不上,什么,圣旨,什么,皇威。他,手脚并用地,在地上,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朝着城楼之下,逃去!
那,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内廷总管的,威仪,简直,比,丧家之犬,还要,不堪!
护卫他的那几名禁军高手,也,早已,吓破了胆,连忙,架起他,催动着,那头,同样,在,瑟瑟发抖的,“金翎鹰”,仓惶地,冲天而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血色的天际。
城楼之上,再次,恢复了,安静。
那些,刚刚,还,沉浸在,无上皇恩之中的,东陵将士们,此刻,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看向凤千羽的眼神,比,看向墨九渊时,还要,敬畏,还要,恐惧!
在他们心中,鬼王殿下,是,神明,是,杀神!
而,这位,风华绝代的王妃,则是,能够,驾驭神明的,存在!
……
金翎鹰,日行万里,速度,快若流星。
然而,对于,李福来说,这,返回京城的,几个时辰,却,比,他,一生中,所有的岁月,加起来,还要,漫长,还要,煎熬。
凤千羽那,带着,冰冷笑意的,绝美脸庞,与,那,一句句,轻柔而又,致命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梦魇,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
他,该,怎么办?
回去之后,该,如何,向陛下复命?
如实禀报?
那,就等于,亲口,向陛下,宣告:您的儿子,和儿媳,不仅,抗旨不遵,还,公然,威胁要,刺杀,当朝太子,和,镇国王爷!
这,不是,在,陛下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吗?
以,陛下的脾气,盛怒之下,第一个,死的人,绝对,是他这个,传话的!
可,若,不如实禀报……
李福,只要一想起,那,城楼之下,被,夷为平地的,千丈真空地带,和,那,尸积如山的,十万敌军,就,忍不住,浑身,打颤!
那,两位,可是,连,十万大军,都,能,谈笑间,灰飞烟灭的,神仙人物!
欺瞒他们?
自己,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横竖,都是一个死!
两害,相权,取其轻。
李福,在,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
死在,陛下的手里,好歹,还能,留个全尸。
若是,惹怒了,那两位……他,怕是,会,连,一粒尘埃,都,留不下来!
夜,已深。
皇宫,御书房。
东陵国主墨天玄,并未就寝。
他,换下了一身,威严的龙袍,穿着,一袭,明黄色的常服,正,坐在书案之后,品着,上好的,雨前龙井。
他的心情,很复杂。
白日里,金銮殿上,那,惊天动地的一幕,让他,在,感到,颜面尽失,威严受损的同时,心中,也,未尝,没有一丝,隐秘的,自得。
毕竟,那个,创造了神话的,不世战神,是,他的儿子!
如今,他,已经,给足了,台阶。
封赏,荣耀,恩宠,他,给出了,一个帝王,所能给出的,一切。
他,相信,自己那个,虽然,性格孤僻,但,向来,识大体的儿子,在,收到圣旨之后,一定会,感激涕零,然后,乖乖地,班师回朝,接受,他,这个父亲,的,安抚。
届时,父慈子孝,君臣和睦,他,帝王的威严,不仅,不会,受损,反而,会,更上一层楼!
然而,当,他看到,被两名太监,几乎是,架着,拖进御书房,面如金纸,浑身,散发着,一股,尿骚味的,李福时。
墨天玄,心中,那,最后一点,自得,也,瞬间,烟消云散。
他,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了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啪!”
他,重重地,将茶杯,顿在桌上,声音,冰冷。
“怎么回事?!”
“陛……陛下……饶命啊!”
李福,“噗通”一声,瘫跪在地,将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之上,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将,天狼关上,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从,凤千羽,那句,“我东陵的英雄,是战死的英灵”,到,“北境不可一日无帅”的,公然抗旨。
最后,当,他,颤抖着,复述出,那句,“让他们,把脖子,洗干净了,我们,很快,就回去,取”的,死亡宣告时。
“咔嚓!”
墨天玄手中,那,由,上等暖玉,雕琢而成的,御用茶杯,应声而碎!
滚烫的茶水,与,锋利的瓷片,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滴落在,明黄的奏折之上,晕开,一朵朵,妖异的,血花。
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一股,比,北境寒冬,还要,冰冷的,彻骨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早已,吓得,跪伏在地,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恨不得,自己,能,当场,变成一个,聋子,瞎子。
“好……好……好一个,护国鬼王!”
“好一个,朕的,好儿媳!”
墨天玄,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铁青,双目之中,怒火,与,杀机,疯狂交织!
这是,挑衅!
是,赤裸裸的,对皇权的,蔑视与,践踏!
但是,在这,滔天的怒火之下,却,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曾几何时,那个,在他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儿子,已经,成长到了,一个,连他,这个,九五之尊,都,需要,仰望的,地步?
曾几何时,那个,被他,当作,弃子,随意,赐婚给凤家傻女的儿子,身边,竟然,有了一个,如此,妖孽,如此,胆大包天的,王妃?
他,第一次,感觉到,事情,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
皇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是,御书房内,发生的,这等,天大的事。
几乎,就在,墨天玄,捏碎茶杯的同时。
凤千羽,那,一句,霸道绝伦的,死亡宣告,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速地,传遍了,整个京城,上流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镇国王府。
书房内,名贵的瓷器,被,摔了一地。
凤啸天,这位,曾经,在战场上,也,算,杀伐果断的王爷,此刻,却,像是,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
“逆女!那个逆女!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他,咆哮着,声音,却,充满了,颤抖。
他,无法想象,那个,被他,视为,家族耻辱,从小,便,在他面前,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痴傻女儿,竟然,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回来,取他的脖子?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一想到,那,关于,天狼关的,神话战报,凤啸天的心,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那个女儿,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东宫。
太子墨景轩的反应,比凤啸天,还要,不堪。
他,在,听到消息的瞬间,便,直接,将自己,关在了寝宫之中,将,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赶了出去。
“啊——!”
“凤千羽!墨九渊!你们,欺人太甚!”
“本宫,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你们,敢杀我?!”
寝宫之内,不断地,传出,他,歇斯底里的,咆哮,与,打砸东西的声音。
他,怕了!
他是,真的,怕了!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整个京城,在,这,表面的一片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所有,在,白日里,弹劾过鬼王,参与了,这场阴谋的官员,都,彻夜难眠,坐立不安,如坐针毡。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凤千羽,却,只是,安静地,靠在墨九渊的怀里,看着,天狼关上,那,一轮,残缺的,冷月。
“京城里,现在,一定,很热闹吧。”她,轻声说道。
墨九渊,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低沉地,“嗯”了一声。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他问。
凤千羽,笑了笑,那,笑容,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狡黠。
“不急。”
“先,让那颗,恐惧的种子,在他们心里,慢慢地,生根,发芽。”
“等到,他们,被,这,无边的恐惧,折磨得,快要,发疯的时候……”
她,顿了顿,抬起头,在那,冰冷的鬼面之上,轻轻,一吻。
“我们,再,回去,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