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橙光撞进深海,所有暗流都得让道
云顶阁的穹顶像倒扣的夜空,碎钻般的水晶灯是人为星群。
车门洞开的一瞬,冷白灯柱打在苏念星脚背——月白裙摆被风掀起半寸,脚踝处那粒细银链随步伐轻晃,像在给地面书写一句无声的警告:
“我来了,请规矩些。”
陆廷渊绕到外侧,手背自然而然贴上她裸露的后腰。
掌心温度比车内空调高出两度,像一枚隐形印章——
“我的人,勿扰。”
议论声比香槟气泡更早浮起。
“艺术生”“没背景”“一时新鲜”……
字眼细如绣花针,从四面八方向她飞刺,却在距她半米处突然拐弯,被另一道更低沉的声浪压回——
“周叔,好久不见。”
陆廷渊微微颔首,嗓音不高,却让整个角落瞬间静音。
他侧过身,把苏念星让进光源中央,介绍词短得像一把出鞘即收的匕首:“我的未婚妻,苏念星。”
没有“请多关照”,也没有“日后仰仗”,只有五个字——
我的,未婚妻。
尾音下沉,像给所有暗涌钉下一枚定海针。
地产大鳄周明远率先发难,笑里带钩:“苏小姐,艺术和地产的共通点?”
苏念星垂眸两秒,再抬眼,瞳孔里晃着一点灯火的碎金。
“共通点,是留白。”
她伸手,指尖在虚空轻划,像拨开一层纱帘——
“云境的合院,您把三分之一土地留给风与竹;我的画布,把三分之二让给天色。留白的尺度,决定价值的上限。”
一句“留白”,让周明远眉梢的弧度从审视改为欣赏。
他举杯,杯沿略低于她:“受教。下次苏小姐来云境,风与竹,也给你留一席。”
林薇薇端着香槟出场,红裙如火,却忘了带灭火器。
“代表作?”
“下一幅。”
“流派?”
“跟随心跳。”
三回合,林薇薇的唇线已绷成一条拉直的丝带。
她索性转向陆廷渊,妄图用一句“华而不实”把苏念星钉在炒作的耻辱柱。
男人低笑一声,嗓音冷冽:“林小姐,念星的画挂在我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每天提醒我——色温低于4500K,不配谈人性。”
一句话,把“炒作”变成“高度”,把“花瓶”变成“馆藏”。
林薇薇的红裙瞬间失温,像被抽走所有氧气,狼狈退场。
露台的风带着秋夜特有的锋利。
陆廷渊接电话回来,眉心刻着一道她没见过的沟壑。
“公司有事,我得先走。”
他脱下西装外套,裹住她裸露的肩,掌心短暂停留,温度透过真丝衬里,像给她贴了一层软甲。
“别回大厅,就在这里吹风,等我。”
“多久?”
“一小时十九分。”
他报出精确数字,像给一场突袭战设定倒计时。
他走后,风果然变得更凉。
苏念星把袖口拢到指尖,嗅到雪松里混着极淡的烟——
那是他思考时惯点的第一口,从不吸入肺,只在唇齿间过一圈,便吐出。
她忽然想起画室里那支没点燃的桔梗,没来由地心安。
身后脚步声轻响,不是陆廷渊。
是两个侍者,推着三层香槟塔,玻璃棱面反射出她微微蹙眉的脸。
“苏小姐,林小姐请您去酒窖挑一支年份酒,说为方才失礼赔罪。”
苏念星抬眼,看见远处林薇薇举杯,唇形无声:
“敢吗?”
酒窖在地下二层,螺旋楼梯像一条钻入地心的银蛇。
温度骤降,香槟塔被留在地面,只剩一盏壁灯,把影子拉得老长。
林薇薇背对光,红裙变成暗褐,像一滩干涸的血。
“苏念星,你知不知道,陆家老宅的石榴树下,埋过什么东西?”
她抬手,甩出一张照片——
黑白,高糊,却仍能辨认:
七岁的陆廷渊,跪在花房碎瓷上,膝盖渗血,身后站着年轻时的陆老爷子,手里举着一根沉香手杖。
“他七岁就跪过玻璃,你猜他以后会不会让你跪?”
林薇薇笑声尖细,像指甲刮过镜面。
“我查过你的父母,死于‘意外’?太巧了,是不是?”
她第二句话,像把钝刀,直接捅进苏念星最软的旧伤。
苏念星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攥紧,又缓缓松开。
她抬眼,目光穿过幽暗,落在林薇薇身后——
那里,一整面墙的酒瓶,像无数枚未引爆的雷。
她忽然笑了,声音轻得像冰面裂开一条缝:
“林小姐,你带我来酒窖,是想让我挑酒,还是挑战场?”
话落,她随手抽出一支1996年的玛歌,瓶身在她掌心转了个圈,瓶口朝下——
琥珀色酒液“哗”地浇在地面,瞬间漫过林薇薇的高跟鞋尖。
“酒我请了。”
“地板太滑,小心跪。”
她转身,裙摆沾了酒,却步履极稳,一步步踏上螺旋梯,背影像把收拢的折扇——
收时,锋芒尽敛;
展开,便是漫天橙光。
回到露台,风停了。
她抬腕看表——
一小时十八分。
电梯门“叮”地打开,陆廷渊带着夜雨的凉气大步走出,外套还留在她肩上,衬衫袖口沾了星点油墨,像刚从一场谈判桌厮杀回来。
他目光一扫,确认她完好无损,才低声问:“有人来过?”
“林小姐请我去酒窖,请我喝酒。”
她笑,把指尖最后一滴玛歌,抹在他衬衫领口,像盖下一枚私章。
“我请她喝了一瓶96年的,她没舍得喝,全喂地板了。”
陆廷渊低笑出声,胸腔震动,像把方才所有锋利都收进软鞘。
他伸手,替她理顺鬓边被风吹乱的发,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下次不用请她喝,请我。”
“我舍得醉。”
深夜十二点,车队驶离云顶阁。
车窗外的霓虹像被雨水泡软的糖,拉成黏稠的色带。
苏念星靠在陆廷渊肩头,听见他心跳——
咚,咚,咚。
与腕表秒针同步,像给未知的黑夜设下一枚节拍器。
她忽然开口,声音极轻:“如果许崇真把我父母的意外翻出来,我会不会……又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男人指腹摩挲她手背,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明日天气:
“那就让箭头先穿过我。”
“你只管做你的星星,”
“我来做夜空。”
车灯劈开雨幕,照见前方分岔路——
一条通往陆氏大厦,一条通往机场。
司机低声请示:“陆总,去哪?”
陆廷渊侧头,吻落在她沾了雨水的鬓角:
“去机场。”
“订两张凌晨两点的票,”
“目的地——里斯本。”
“找许崇?”
“不,”他握紧她的手,十指交扣,像把两枚钥匙拧进同一把锁,
“是去拿回你的青铜小鱼,”
“连同十六年前的真相,”
“一条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