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失去了意义。
林野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半天。饥饿、干渴、寒冷,以及背后伤口隐隐传来的刺痛,不断折磨着他的肉体。但更折磨人的,是精神上的压力和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他们会怎么审问他?严刑拷打?还是……
就在他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铁门突然“哐当”一声被打开了。
刺眼的光线涌入,让林野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是那个左眉有缺的年轻警官。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和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另一只手还端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冒着热气。
他走到桌子后面坐下,将搪瓷缸放在桌上,打开文件夹,然后才抬起眼皮,看向蜷缩在墙角的林野。
“姓名。”年轻警官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林野。”
“年龄。”
“……十六。”
“籍贯。”
“卧牛村……”
一套例行公事般的询问后,年轻警官合上文件夹,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住林野。
“林野,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来了!正戏开始了!
林野的心脏猛地收紧,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年轻警官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棚户区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狗哥倒台,货物丢失,几方势力火并……你敢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力。
林野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警官,我就是个从乡下来的苦力,在码头扛包混口饭吃。狗哥他们是道上的大哥,他们之间的事情,我这种小人物怎么知道?”
“小人物?”年轻警官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吹了吹热气,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一个小人物,能从狗哥的追杀下几次三番逃脱?一个小人物,能打断他得力手下的手腕?一个小人物,能让刀疤开出上百块的悬赏要你的消息?”
他每说一句,林野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对方显然已经摸清了他的底细!
“警官,那都是他们逼我的!”林野试图辩解,“我不反抗,早就被他们打死了!”
“逼你?”年轻警官放下缸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废砖窑的交易呢?河边跳河逃生呢?还有……孙德贵(孙工头)手里的那批‘特殊货物’呢?也是他们逼你参与的?”
孙德贵!他果然知道了孙工头!而且连“特殊货物”都知道!
林野的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对方掌握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野只能硬着头皮否认。承认和那批“料”有关,就是死路一条!
“林野!”年轻警官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我告诉你!我们现在是在给你机会!那批东西的危害,远超你的想象!沾上它,就是死罪!你现在老老实实交代清楚,是谁指使你参与的,货物现在在哪里,或许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要是继续顽抗到底……”
他站起身,走到林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就凭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足够让你把牢底坐穿!甚至……吃枪子儿!”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笼罩了林野。他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说不说?
说了,可能立刻死。不说,可能也是死。
他死死咬着牙关,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嫩肉里,渗出血丝。
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了父亲临终前的眼神,看到了母亲哭泣的脸,看到了阿城断掉的胳膊和老周佝偻的背影……
不能说!至少,不能全说!
他抬起头,看着年轻警官,眼中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绝望和一丝倔强:“警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扛活的!你要是不信,就枪毙我好了!”
他选择了最笨,也可能是唯一能暂时保命的方法——硬扛。
年轻警官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一分钟,那眼神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身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和搪瓷缸,大步走出了审讯室。
铁门再次“哐当”一声关上。
黑暗和寂静重新将林野吞噬。
他瘫软在地,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冷汗已经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他知道,这场交锋,他暂时扛过去了。
但下一次呢?
他还能扛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