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查队的人走了,留下死一样的寂静和一片狼藉。五百大洋的罚款和停业整顿像两座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几个年轻兄弟眼眶都红了,不是怕,是憋屈。刚看到点好日子的苗头,就被人这么硬生生掐断,这口气,咽不下去。
强子猛地一脚踹在翻倒的箱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咆哮道:“操他祖宗的黑皮!肯定是这狗日的举报的!野哥,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拼了!”
“对!拼了!”几个血性的兄弟也跟着吼起来,抄起手边的家伙就要往外冲。
“都给我站住!”
林野一声低喝,像块冰冷的石头砸进沸腾的油锅,瞬间压住了所有人的躁动。他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里那种即将失控的疯狂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拼?拿什么拼?拿着这几根棍子去冲击工商局?还是去找黑皮,然后让赵凯有借口把咱们连根拔起?”林野的声音不高,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心上,“到时候,就不是停业罚款那么简单了!是坐牢,是掉脑袋!”
兄弟们被他问住了,僵在原地,喘着粗气,拳头捏得嘎嘣响,却无处发泄。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认了这哑巴亏?五百块啊野哥!就是把咱们全卖了也凑不齐啊!”强子带着哭腔喊道。
“凑不齐也得凑!”林野斩钉截铁,“罚款,我想办法。但停业整顿,绝对不能认!”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张惶惑不安的脸:“咱们四海,走到今天不容易。靠的是什么?是兄弟们肯吃苦,是咱们一点点攒下来的信誉!要是认了这停业整顿,牌子就砸了!以前那些信任咱们的客户怎么想?以后谁还敢跟咱们做生意?”
他走到货栈中间,弯腰捡起一本被扔在地上的账册,拍了拍上面的灰:“他们查咱们,说咱们超范围经营,单据不全。好,那咱们就让他们查!但从现在起,所有的业务,一笔一笔,都给老子记得清清楚楚!单据开得明明白白!不就是规矩吗?咱们就按他们的规矩来!”
他看向强子:“强子,你带两个人,把这里收拾干净。该联系客户的联系客户,解释清楚,就说咱们内部盘整,业务照常,绝不耽误事!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撂挑子,别怪我林野不讲情面!”
他又看向另外几个兄弟:“你们,该出去跑业务的继续跑!眼睛放亮点,但腰杆给我挺直了!四海还没倒!”
一番话,条理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稳住了即将崩溃的人心。兄弟们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林野,心里的慌乱渐渐被一种莫名的信心取代。野哥没说怎么解决,但他没慌,他有了主意,这就够了。
安排完货栈这边,林野一刻也没停留,直接回了听松阁。他知道,光靠硬扛和内部整顿不行,必须找到破局的关键。
陈其庸正在书房里看书,听完林野言简意赅的叙述,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仿佛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劫。
“官面上的事情,有时候,比江湖更讲‘规矩’。”陈其庸放下书,慢悠悠地说,“他们按章办事,你就要在‘章法’内找到活路。罚款,是明面上的惩罚,躲不掉,但可以谈。停业整顿,是掐你咽喉,这个,必须化解。”
“请老先生指点。”林野躬身道。
“两条路。”陈其庸伸出两根手指,“其一,找到比举报你的人,更有分量的人,帮你说话。其二,让你的存在,变得对某些人‘有用’,让他们觉得动你不划算。”
他看了一眼林野:“那位指挥部的李科长,或许就是个契机。如果他确实看重效率和口碑,那么一个被工商稽查搞得灰头土脸、甚至停业的货栈,显然不符合他的要求。反过来,如果你能让他看到四海的价值,甚至让他觉得,用四海,比用那些背景复杂的大公司更‘干净’,更‘省心’……”
林野眼睛猛地一亮!他瞬间明白了陈其庸的意思!这不是去求李科长帮忙,而是要把这次危机,变成一次向李科长展示四海能力和“干净”背景的机会!
一个被对手恶意举报还能正常运转、并且业务规范、信誉良好的小货栈,不正体现了其内部管理的规范和坚韧吗?这不正是李科长可能看重的吗?
“我明白了!”林野感觉堵塞的思路瞬间通畅,“多谢老先生!”
他立刻行动起来。一方面,让强子加紧整理那些体现四海效率和信誉的业务记录,准备得更充分。另一方面,他需要尽快见到李科长,但不是去哭诉,而是去“汇报工作”,展示四海的规范和潜力。
同时,罚款的事情也不能耽搁。他清点了四海所有的流动资金,又把自己那点微薄的私房钱拿出来,还差一大截。他犹豫再三,还是向陈其庸开了口,不是借,是预支未来可能的“分红”。陈其庸没多问,直接给了他一张银票。
钱的问题暂时解决,但林野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他必须赶在停业整顿的命令正式生效、四海名声扫地之前,敲开李科长那扇门。
破局的关键,就在那位素未谋面的李科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