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毫不客气地刺破窗纸,将殿内的一片狼藉照得无所遁形。撕碎的锦被委顿在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残存酒气、凛冽寒意的压迫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江弄影是在一阵仿佛被拆骨重装的酸痛中醒来的。意识回笼的瞬间,昨夜那些破碎而炽热的画面便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他赤红的、带着毁天灭地绝望的眼眸;他滚烫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颈侧;他粗暴的、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骨血的力道;还有那不容抗拒的、带着惩罚意味的、一遍遍的占有……
她记得在最混乱的时刻,他咬上她的肩膀,不是戏弄,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呜咽的狠戾,在她耳边嘶哑低吼:“你的骨血里……只能刻着孤的名字……” 可紧接着,在那阵撕裂的痛楚让她蜷缩时,他又会像突然清醒般,用舌尖轻轻舔舐那新鲜的齿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扭曲的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极易碎裂的珍宝。那种极致的暴戾与偶尔泄露的、不受控制的珍视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昨夜最让她心惊胆战的记忆。
“嘶……”她吸着冷气,像只被风暴摧残过的雏鸟,慢吞吞地在冰冷的床榻上蠕动了半天,才勉强把自己撑坐起来。低头审视,身上寝衣皱巴巴地挂着,露出的肌肤上,青紫与嫣红交错,绘成一幅由暴力和某种隐秘爱意共同完成的“地图”。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业务能力挺强,就是太不讲究,跟狗圈地盘似的。” 可心底某个角落,却无法完全忽视那偶尔闪过的、被他用力抱在怀里几乎窒息的瞬间,那怀抱除了禁锢,似乎还有一种……害怕失去的颤抖。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那透骨的寒意让她原地打了个激灵,忍不住龇牙咧嘴地蹦跶了两下。“这地暖该修了,差评!”
踉跄走到梳妆台前,黄铜镜里映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面色苍白,眼底青黑,嘴唇红肿破口,头发乱得像鸟窝。
她伸出指尖,戳了戳冰凉的镜面:“姐妹,一夜不见,你怎么混成这副德行?看起来被生活……和某个疯批爱得深沉。”
这时,殿外传来秋云带着惶恐的呼唤:“侧妃娘娘,您醒了吗?”
江弄影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醒了醒了,再睡就真过去了。”
秋云带着宫女进来,看到狼藉和她的样子,眼圈瞬间红了:“娘娘……”
“打住!”江弄影赶紧抬手,“眼泪先存着,等我真挂了再哭,现在流有点浪费。”她试图扯出笑容,牵动嘴角的伤,表情扭曲。
她任由宫女服侍洗漱。温热的水带来舒适,也更清晰感受到疼痛。更衣时,看到那件高领宫装,她点头:“不错,很懂,遮瑕效果一流。”
早膳摆上。精致的点心,软糯的粥。
她拿起玉箸,搅了搅粥,叹气:“长得这么好看,可惜是断头饭的配置。”
刚塞进一块水晶糕,鼓着腮帮子嚼,通传声如同丧钟——
“太子殿下驾到!”
殿内瞬间死寂。宫人跪倒。
江弄影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在秋云惊恐的目光中,她又夹起一块玫瑰酥,若无其事地继续塞进嘴里,鼓着一边腮帮子,慢条斯理地嚼着。
傅沉舟步履沉稳地走进。玄衣墨发,面容冷峻,威仪凛然。只是,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眼下有着与她同源的、极淡的青影,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的目光先是锐利地扫过殿内,确保一切“不合规矩”的痕迹已被清除,最终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深沉如古井,但在触及她脖颈上未能完全遮掩的痕迹,以及她苍白脸色和破损伤口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一抹极快的心疼与懊悔掠过眼底,随即被更深的阴郁和固执覆盖。
他一步步走近,停在她身侧。
江弄影抬起头,嘴里还含着糕点。她看向他,目光在他比平日更显冷硬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痕迹,语气平淡:
“殿下,下次能申请换个不明显的地方‘盖章’吗?这遮起来很费粉。”
傅沉舟眼神骤然一沉,寒气四溢。
江弄影仿佛没感觉,还将一碟杏仁酪推过去:“吃吗?味道还行,就是有点噎人。”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指节泛白。
“吃完了?”声音冰冷,“随孤去给母后请安。”
“哦。”江弄影应声,放下玉箸,拍拍手,撑着桌子想站起。“哎哟!”腿一软,跌坐回去,扶住酸痛的腰。
她抬头,看向脸色黑沉的傅沉舟,带着真实抱怨:“知道了知道了,这就走。麻烦殿下下次‘亲民活动’的时候力度轻点,这售后服务体验太差了,容易掉粉。”
她小声嘟囔着“万恶的封建大家长”,一边龇牙咧嘴地、真正地站起来,动作僵硬地跟上他已经转身的脚步。
看着他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紧绷的背影,她没忍住,小声补充:“母后她老人家起得真早啊……希望她今天心情美丽,不会注意到我这张像是刚被派去西天取经又被退货的脸。”
傅沉舟脚步猛地顿住,霍然回头,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在她身上戳出两个洞。但这一次,江弄影清晰地看到,那怒气之下,似乎还翻涌着别的什么,一种她看不懂的、浓烈到几乎要溢出来的复杂情绪。
江弄影立刻闭嘴,抬头望天,做无辜状。
傅沉舟死死盯了她几秒,那目光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又仿佛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确认存在。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冷地哼了一声,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决绝,拂袖转身,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江弄影在他身后,悄悄揉了揉腰腿,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心里的小算盘啪嗒作响:这安请完,得想办法搞点活血化瘀的药膏……但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再次闪过昨夜他埋在她颈间,那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绝望的——“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