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水寨,晨曦刺破江雾,将停泊在港湾内的庞大舰队染上一层金辉。五牙战舰如同浮动的城塞,较小的艨艟斗舰如群鱼环伺,船桅如林,旌旗招展,潜龙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水面上,士卒们正通过跳板往来穿梭,将最后一批粮草、箭矢和用陶罐密封的“龙息”搬运上船,一派临战前的肃杀与忙碌。
丁奉屹立在旗舰“破浪号”的艏楼之上,一身玄色鱼鳞甲,外罩猩红战袍,目光如炬,扫视着麾下这支已脱胎换骨的水师。他身后,站着副将凌操,以及数名经验丰富的校尉。
“都到齐了?”丁奉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位将领耳中。
“回都督,第一、第二舰队,大小战船八十七艘,士卒一万二千人,均已整备完毕,随时可拔锚起航!”一名校尉洪声禀报。
丁奉点了点头,接过凌操递来的牛皮海图,在栏杆上铺开。海图上,从江夏出长江口,再沿江东海岸线南下的航线已被朱笔标出,沿途几个重要的吴军据点、港口、可能遭遇巡逻水军的位置,都做了详细标注。这其中,亦有邓艾所绘制的沿海水文资料的功劳。
“此次巡弋,主旨非是攻城略地,”丁奉指尖划过航线,沉声道,“乃耀武扬威,锁江断航,疲敌扰敌!要让江东沿岸,自秣陵至吴郡,再至会稽,皆见我旌旗,闻我战鼓,日夜不得安宁!”
他看向凌操:“凌将军,你率第二舰队为前锋,遇敌小股船队,可相机歼灭;遇坚固营垒,不可强攻,以弓弩、投石远距离袭扰,焚其码头舟船即可。切记,我们的目的是让孙权的斥候疲于奔命,让他的商旅寸步难行,让他的沿海州县风声鹤唳!”
凌操抱拳,声如洪钟:“末将明白!定让江东水老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楼船利刃!”
丁奉又看向其他将领:“各舰保持联络,遇有变故,以旗号、烽火为信,相互策应。尤其注意天气变化,海上非比大江,风浪无情。”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森然,“还有,凡俘获江东大型商船、粮船,一律凿沉!我要让江东知道,出了长江口,这万里海疆,已非他孙家天下!”
“谨遵都督将令!”
辰时三刻,旭日完全跃出江面,将万道金光洒满长江。丁奉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空气,猛地拔出腰间佩剑,直指东方:
“起锚!扬帆!目标——沧海!”
号角长鸣,战鼓擂动。巨大的船帆依次升起,饱饮江风。庞大的舰队如同苏醒的巨龙,缓缓驶离水寨,劈开金色的江波,浩浩荡荡向下游驶去。岸上,留守的士卒和部分民众驻足目送,欢呼声与战鼓声交织,声震云霄。
舰队驶出长江口,进入苍茫东海。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视野豁然开朗。蔚蓝的海水与天际相接,波涛起伏,与江景迥异。一些初次出海的内陆士卒不免面露新奇与紧张。
丁奉命令舰队变换阵型,以五牙战舰为核心,艨艟斗舰护卫两翼,斥候快船前出侦查,保持着警戒队形,沿着海岸线缓缓南下。
航行不久,前出斥候便发回信号:发现一支由十余艘大小船只组成的江东商队,正自北向南航行,看样子是试图绕过封锁区,向会稽等地输送物资。
“传令凌操,吃掉它。”丁奉面无表情地下令。
凌操得令,立即率领第二舰队如离弦之箭般扑向猎场。江东商队发现庞大的战舰队,顿时陷入混乱,试图转向逃窜。但如何快得过专业的战船?凌操舰队迅速逼近,并未接舷肉搏,而是以装备在船舷的改良连弩进行覆盖式射击。密集的弩箭如同飞蝗,瞬间笼罩了商队。护航的几艘小型吴军战船试图抵抗,但在绝对的数量和火力优势下,很快被射得帆破桨折,缓缓沉没。商船更是毫无还手之力,船工水手或死或伤,或跳海求生。
凌操下令停止射击,派小船上前,将幸存者捞起羁押,然后将所有商船尽数凿沉。海面上漂浮着木板、货物和挣扎的身影,一场小规模的拦截战迅速开始,又迅速结束。缴获的物资不多,但震慑效果显着。
接下来的数日,丁奉舰队如同幽灵般游弋在江东沿海。他们时而出现在秣陵外海,引得沿岸烽火台狼烟四起,守军严阵以待;时而突袭吴郡附近的渔港,焚毁停泊的渔船和军用哨船;时而在会稽外海捕捉到试图北上的运粮船队,同样毫不留情地予以歼灭。
沿海军情如同雪片般飞向建业。每一次“发现庞大敌舰队”的急报,都让孙吴的军事指挥系统一阵忙乱,疲于调兵遣将,却总在援军赶到时,发现海面上早已空无一物,只留下燃烧的残骸和恐慌的民众。
一日黄昏,舰队在一处偏僻海湾暂作休整。丁奉与凌操并肩站在船头,望着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海面。
“都督,这般打法,虽痛快,却似隔靴搔痒。”凌操抹了把脸上的海盐,直言不讳,“何不寻个机会,直扑一处重镇,比如吴郡,狠狠打他一仗?”
丁奉目光深远,摇了摇头:“凌将军勇猛可嘉。但主公与庞军师之策,乃是以经济、军事、政治三管齐下,耗尽江东元气。我等此番,非为斩将夺旗,而是要像熬鹰一样,耗尽它的精神,拖垮它的体魄。让孙权的水师不敢出港,让他的沿海不得安宁,让他的臣民丧失信心。待其内部生变,人心离散,才是大军压境,一举定乾坤之时。”
他指了指远处隐约可见的海岸线:“你看,我们每出现一次,江东的烽火便燃一次,他们的神经便紧绷一次。次数多了,再坚韧的弓弦,也会崩断。更何况,甄夫人那边的‘盐铁之剑’,正在割断他们的粮草钱帛。陆伯言纵有通天之能,无粮无饷,民心浮动,又能支撑几时?”
凌操若有所思,望着海天相接处,叹道:“如此说来,这茫茫大海,亦是我等的战场。只是这战场,看不见刀光剑影,却同样能定人生死国运。”
“正是。”丁奉颔首,脸上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陆战攻城略地,固然痛快;而这海上的博弈,锁链的收紧,虽无声,却更显杀机。传令下去,休整完毕,今夜子时,拔锚启程,我们再去钱塘江口转转,给孙权的‘王畿之地’,也送上一份‘厚礼’。”
夜色渐深,海上升起明月。庞大的舰队再次悄无声息地启航,如同暗夜中巡弋的鲨群,继续执行着它那看似无形、实则致命的战略威慑任务。舰指沧海,所向之处,便是江东孙吴日渐沉重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