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李异屏退左右,独自对着一封密信怔怔出神。信是江夏通过隐秘渠道送来的,落款处是甄若的私印。信中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冷静的分析和赤裸裸的现实:
“...将军坐守孤城,外无援兵,内乏粮饷。孙权刚愎,猜忌日深,曲阿焚粮,建业血谏,江东倾覆已在眼前。将军纵有效死之心,然麾下将士何辜?鄱阳百姓何辜?若将军愿顺天应人,使一郡生灵免遭战火,我主必以诚相待,保将军富贵不失,士卒安然...”
李异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他是孙氏旧将,并非没有忠义之心。但正如信中所言,如今的江东,早已不是孙策、周瑜时代那个意气风发的江东了。孙权近年来的所作所为,尤其是近日对张昭等老臣的羞辱,早已寒了许多将士的心。
更现实的是困境:鄱阳郡的粮草储备已不足半月之用,朝廷的补给遥遥无期。郡兵已有数月未发足饷,军心浮动。而江夏方面,丁奉的水师不时在鄱阳湖口游弋,威慑之意不言而喻。北面,王平镇守的江陵稳如泰山;东面,凌操刚焚了曲阿,兵锋正盛。鄱阳郡已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
此时,心腹家将推门而入,低声道,“监军孙晖又在催促整军备战,说要主动出击,袭扰江夏粮道...”
李异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这个孙晖是孙权的族侄,名义上是副将,实则是孙权安插来监视他的眼线,平日趾高气扬,不懂军事却胡乱指挥。
“袭扰粮道?”李异冷笑,“拿什么袭扰?将士们饿着肚子,战船破旧,去送死吗?”
家将压低声音:“还有一事...小人发现,孙监军近日与建业有秘密书信往来,内容...似乎对您颇多微词。”
李异心中一凛。猜忌的链条果然已经延伸到自己这里了。再犹豫下去,恐怕不等刘封打过来,自己就要步张昭后尘,甚至死得不明不白。
就在这时,城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亲兵急匆匆来报:“将军!不好了!部分士卒因粮饷不继,聚集在校场鼓噪闹事,孙监军弹压不住,形势快要失控了!”
李异猛地站起,知道不能再等了。这既是危机,也是契机。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之色,对家将下令:“调集亲信卫队,随我去校场!另外...按第二套方案准备。”
校场上,数百名面有菜色的郡兵围成一团,情绪激动。监军孙晖带着几十个亲兵,色厉内荏地呵斥着,但根本无法控制局面。
“我们要吃饭!”
“当官的克扣粮饷,让我们送死!”
“反了吧!”
李异带着精锐卫队赶到,喧闹的场面暂时安静下来。
李异没有理会孙晖,直接走到士兵们面前,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却憔悴的脸庞,沉痛道:“弟兄们!我知道大家饿着肚子,心中有怨气!我李异无能,不能让弟兄们吃饱穿暖,我有罪!”
这番话出乎所有人意料,士兵们愣住了。孙晖却大叫起来:“李异!你休要蛊惑军心!分明是你...”
“闭嘴!”李异猛地转身,厉声打断他,目光如刀,“孙晖!你除了搬弄是非,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还会做什么?将士们饿着肚子,你却日日酒肉!今日这场乱子,就是你逼出来的!”
孙晖被戳到痛处,脸色涨红:“你...你血口喷人!我要向陛下参你...”
“你没有机会了。”李异冷冷道,猛地拔出佩剑,“来人!将贪腐无能、扰乱军心的监军孙晖,给我拿下!”
早已准备好的亲卫一拥而上,瞬间将孙晖及其亲兵制服。孙晖破口大骂:“李异!你敢造反!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李异不再看他,转身面对惊愕的士兵们,高举佩剑,朗声道:“弟兄们!孙权无道,猜忌忠良,弄得民不聊生,军无战心!我等何必再为这等昏君卖命?江夏刘将军,仁德布于四方,我等不如弃暗投明,为自己,也为鄱阳百姓,谋一条生路!”
他顿了顿,看着士兵们犹豫不决的眼神,继续道:“我李异在此立誓!若归顺刘将军,必为弟兄们争取足额粮饷,妥善安置!不愿从军者,发放盘缠归家!绝不相强!”
这番话彻底打动了饥寒交迫的士兵。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愿随将军!”紧接着,附和声此起彼伏,最终汇聚成一片:“愿随将军!弃暗投明!”
李异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当即下令,控制鄱阳全城,升起早已准备好的旗帜,并派快马向江夏报送归顺文书。
鄱阳易帜的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风雨飘摇的孙吴政权心上。它不仅是军事上的损失,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连李异这样的方镇大员都选择了背叛,江东内部的分崩离析,已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连锁反应的闸门,被彻底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