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厂摊位的香味，每天正午准时飘在黄土飞扬的厂门口。林薇（王秀兰）虽怀着三个月身孕，可现代练过多年瑜伽，底子扎实，端着盛茶叶蛋的粗瓷碗也稳当，指尖沾了香油也不在意——穿越到这七十年代快一年，靠现代记的配方挣出的活气，可不能断。旁边楚瑶也怀着三个月身孕，身子跟林薇差不多，只是性子更细些，油纸在手里折得整齐，时不时抬头帮林薇递个零钱，心里却犯着嘀咕：穿越过来嫁了排行老三的宋卫东，原主记忆里他就爱耍小聪明，这阵子突然往摊位凑，准没好事。
工人们攥着零钱挤过来，张叔笑着喊：“秀兰妹子，今天饼子咸淡正好！”林薇笑着应着，眼角瞥见宋卫东朝这边走——他刚从工地过来，灰扑扑的衬衫没换，绕开洗手的水盆，直接凑到摊位前，心里早打好了算盘：得赶紧弄点钱，不然赌场那帮人要找上门了。
“四弟，放下！这点活哪用你？”宋卫东一把夺过宋卫民手里的面袋，胳膊故意绷紧显力气，嗓门也提得高，“二嫂，瑶瑶，你们俩怀着孕别沾重的，收摊、搬东西我来！”
楚瑶手里的油纸顿了顿，扶着腰站直：“你怎么过来了？工地活干完了？”“早干完了，想着你身子沉，过来搭把手。”宋卫东说着，还不忘给林薇递了个笑，心里却慌：得找机会跟二嫂支钱，不然今晚都睡不安稳。
赵金凤从灶间端着水出来，瞥见这场景，朝李红梅（大嫂）递了个眼神，嗓门压得低：“老大媳妇儿，你看老三，这阵子倒懂疼人了，老三媳妇儿也能歇着点。”李红梅抱着小草点头，宋老实蹲在旁边磕烟袋，眼神扫过宋卫东，没说话——他总觉得这三儿子没那么安分。
头几天，宋卫东确实像模像样。天不亮跟着宋卫民去拉玉米面，收摊时把竹篮叠得整整齐齐，甚至还学着林薇的样子喊：“张叔，明天还给您留俩饼！”可没几天，他的劲头就像被太阳晒蔫的庄稼——正午才晃到摊位，衬衫领口沾着黑灰，身上飘着股劣质烟草味，不是工地的柴油味。他心里急得冒火：赌场那边催得紧，再弄不到钱，他们就要来家里闹了。
这天收摊，宋卫东堵着林薇，搓着手装出急样：“二嫂，跟你说个事——村里张婶家的鸡最近换毛，下蛋少，她说要先给她送两斤麦麸当饲料，才肯把攒的鸡蛋都留给咱，你先给我三块钱买麦麸呗？”他说这话时，眼神躲着林薇，心里发虚：哪是要麦麸？是赌场的人说再不给钱，就卸他一根手指头。
林薇手里递钱的动作顿了顿——穿越过来她一直管着收蛋的事，张婶从来没要过麦麸换鸡蛋，可转头看见楚瑶扶着腰走过来，还是先把钱递了过去。晚上回家，林薇坐在炕边给楚瑶剥了个煮鸡蛋，小声说：“今天卫东来支钱，说要给张婶买麦麸换鸡蛋，我总觉得不对劲，张婶从来没提过要麦麸。”楚瑶接过鸡蛋，眉头皱了皱，声音压得低：“我也觉得他不对劲，这阵子总躲躲闪闪的，下次他再要钱，不管说啥理由，你都别给了，指不定是拿去干啥坏事了。”林薇点了点头，心里记下了这话。
可没等两天，宋卫东来得更急，额头上还冒着汗，直接堵在林薇往摊位去的路上：“二嫂，不好了！早上跟四弟去拉玉米面，车轱辘在半路颠坏了，得去镇上修，修车铺要先交五块钱押金，你先给我，回头我跟四弟把车拉回来。”他攥着衣角，手心里全是汗——其实车根本没坏，这五块钱是要补昨天赌输的窟窿，可他不敢说，一说就全完了。
林薇想起楚瑶昨天的话，刚要开口拒绝，宋卫东却抢着说：“二嫂，要是车修不好，明天就拉不了玉米面，饼子都做不了，工人们该等着了！”林薇犹豫了——摊位要是停了，好不容易攒的活气就断了，她看了眼远处正收拾竹篮的楚瑶，还是递了五块钱：“路上小心点，修完赶紧把车拉回来。”宋卫东接过钱就往镇上方向跑，却绕了个弯，直奔村西头的赌场——他总觉得，再赢一把就能把之前输的都捞回来。
这份侥幸，终于在一个傍晚炸成了惊雷。
宋家的晚饭刚摆上桌，玉米粥冒着热气，咸菜碟放在中间。赵金凤朝李红梅喊：“老大媳妇儿，快给小草喂点米汤，别让孩子饿了。”李红梅刚把勺子递到小草嘴边，“砰”的一声巨响，院木门被人狠狠踹开，木屑飞溅。四个壮汉堵在门口，为首的疤脸男眉骨到下颌一道疤，眼神像刀子似的扫过院子。
“宋卫东！给老子滚出来！”疤脸男的吼声撞在土墙上，震得窗纸都颤了颤。小草被吓得一哆嗦，嘴一瘪，“哇”地哭了出来，小手紧紧攥着李红梅的衣襟。
宋家人全僵住了。宋卫东手里的筷子“当啷”掉在地上，脸色瞬间白得像纸，下意识往大哥宋建国身后躲，腿肚子控制不住地打颤，心里尖叫：完了！他们还是找来了！我真不是故意赌的！是狗剩说邻村有个“稳赢局”，去了才知道是赌场，他们手里有刀子，我不输不行啊！
宋老实放下碗，强撑着站起身，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尽量让声音平稳：“几位兄弟，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家老三……”
“认错人？”疤脸男上前一步，一把推开宋老实，宋老实踉跄着退了两步，扶住了桌边。疤脸男指着躲在后面的宋卫东，唾沫星子喷了出来：“这小子，三天前在赌场跟老子赌，输了三十块！说好三天还，现在都第四天了！钱呢？”
“赌……赌钱？”赵金凤的声音像被掐住的嗓子，尖细又发颤。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卫东，手死死攥着围裙，指甲都嵌进了布里，朝楚瑶喊：“老三媳妇儿，你听听！他敢去赌？家里的钱是给你养胎的！”
“我没有！我没赌！”宋卫东还想狡辩，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心里满是委屈和恐慌：我真的是被做局了！狗剩跟他们是一伙的，故意引我去，牌都被换了，我能不输吗？可我说出来，谁会信啊？
疤脸男身后的小弟不耐烦了，抄起墙角的铁锹，“哐当”一声砸在堆在院角的木料上——那是宋老实攒了半个月钱买的，准备做新房窗框。木头应声断裂，碎渣溅了一地。“还敢狡辩？砸！给老子砸！”
那几个人像疯了似的掀翻小桌，碗碟摔在地上，玉米粥流了一地，黏糊糊地沾着碎瓷片；晾衣绳被拽断，楚瑶刚洗的蓝布衫掉在泥里，瞬间染黑；有个人还想冲进屋，手已经碰到了门框。
“别碰我家的东西！那是盖房子的料啊！”赵金凤哭喊着扑上去，想拦住砸木料的人，却被对方狠狠一推，她腿一软，靠在门框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衣襟上，朝李红梅喊：“老大媳妇儿，快扶我一把！”
一直沉默的宋建国，看着母亲被推搡，看着家里的东西被砸得稀烂，积压的怒火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绷得发白，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像头被激怒的公牛，直冲过去，一拳砸在推搡母亲的混混脸上！那混混“哎哟”一声，摔在地上，嘴角立刻见了血。宋建国常年干重活，手上的力气大得惊人，此刻红着眼，更是吓人，他一把揪起那混混的衣领，拳头还想往下砸。
“大哥！别打了！”宋卫东吓得魂都没了，声音都变调了，心里只剩绝望：再打下去，他们会更狠地要钱，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楚瑶护着肚子，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冲过去拉住宋建国的胳膊，带着哭腔喊：“建国哥，别打了！我们还钱！我们还钱！”她怕宋建国打出事，更怕这群人把家彻底砸烂——穿越过来盼的安稳日子，怎么就成了这样？
宋建国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手里的混混吓得直哆嗦。他抬头看向疤脸男，又扫了眼围过来的邻居——张婶、李叔都站在院门口，脸上满是担忧。疤脸男见宋建国真敢拼命，眼神沉了沉，啐了口唾沫在地上：“行！宋老三，你家大哥挺横啊！打了我的人，这账得一起算！原本三十块赌债，现在加二十块医药费，总共五十！再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见不到五十块钱，我就把你家这破房子拆了！走！”
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满院狼藉。摔碎的碗碟、沾泥的衣服、断裂的木料，还有散在地上的玉米粥，像一张破败的网，罩住了整个院子。
赵金凤看着这一切，一口气没上来，指着宋卫东，手指抖得厉害，嘴里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腿一软，向后栽去！“娘！”宋建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林薇、李红梅也赶紧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把赵金凤抬到炕上。宋老实掐着她的人中，李红梅端来热水，一点点喂进她嘴里，赵金凤缓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喊老天爷嘞，你说我怎么养了这么个孽障！”
过了好一会儿，赵金凤才缓缓睁开眼，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捶着炕沿，哭骂道：“孽障！你这个孽障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这房子……这房子马上就能盖好了啊……全完了！全完了！”
宋老实蹲在门槛上，手里的烟袋锅子早就灭了，他却还在一口一口地抽，烟雾缭绕在他脸上，遮不住眼底的灰败和绝望。他看着院角断裂的木料，那是他攒了半个月的钱买的，现在就这么碎了，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这时，宋建国猛地转身，双眼像要喷火，一步步走向缩在墙角的宋卫东。宋卫东吓得往墙角缩，声音都打颤：“大……大哥……我错了……我真的是被人做局了……”
“做局？”宋建国没说话，蒲扇般的大手抡起来，“啪”的一声脆响，狠狠扇在宋卫东脸上！这一巴掌力道十足，宋卫东直接被扇得摔倒在地，嘴角立刻渗出了血。他捂着脸，趴在地上，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心里满是悔恨：我怎么就这么傻？信了狗剩的话，现在爹妈生气，瑶瑶失望，还多了二十块医药费，家都快散了……我要是没去，现在还能跟大家一起盼着新房子呢……
“畜生！”宋建国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偷家里的钱去赌！还连累大哥打人添医药费！你把爹妈的心血当什么了？把弟妹和孩子当什么了？这房子是给你孩子准备的！你想让他生在露天地里吗？”他越说越气，抬起脚就要踹，二哥宋卫国赶紧冲过来抱住他的腰：“大哥！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楚瑶慢慢走到宋卫东面前，她扶着肚子，脚步很轻，却像踩在所有人的心上。她看着宋卫东捂着脸、不敢抬头的样子，眼里没有泪——穿越过来见多了背叛，可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还平白多了二十块债。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声音很轻，却带着无尽的疲惫：“宋卫东，我问你，我们的孩子还没生，现在要还五十块债，这钱从哪来？这房子，还能盖起来吗？”
林薇扶住楚瑶的胳膊，能感觉到她浑身都在发抖。作为穿越过来的同伴，她比谁都清楚这五十块在七十年代的分量——那是壮劳力一个多月的工钱。她看向堂屋柜子的方向，心里清楚：小木匣里那一百多块钱，恐怕早被宋卫东掏空了。她深吸一口气，现代职场练出的冷静还在：“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宋卫东，你说你被做局，狗剩在哪？赌场还有没有其他人？说清楚，我们才能想办法。”
宋卫东趴在地上，哽咽着开口：“狗……狗剩是邻村的……赌场就在邻村的破磨坊里……他们还有两个人手里有刀子……我真的是被逼的……”
夜色慢慢沉下来，压在宋家的土坯房上，压得人喘不过气。小草还躲在李红梅怀里，不敢哭出声，只敢偷偷掀开妈妈的衣襟，看着满院的狼藉，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只有院角那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摇曳着，照着地上的碎瓷片，像一地冰冷的眼泪——这刚燃起的希望，怎么就这么快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