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扫过老孤儿院的锈铁门，在地面积成的水洼里砸出细碎的涟漪。沈砚举着的手电筒光在雨幕里散成一片昏黄，照过仓库门口那根朽木，又掠过老槐树下的石凳——两个小时前，他和陆时还在这里检查过隐蔽监控的角度，现在监控屏幕里只有空荡荡的雨景，连只野狗的影子都没有。
“已经十点了。”陆时看了眼手表，表盘上沾着的雨水让数字有些模糊，“雨快停了，他不会来了。”
沈砚的指尖攥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林辰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他傍晚发的“老地方见”，林辰的回复“好，准时到”像根刺，扎在他眼底。他抬起头，看向仓库漆黑的窗口，风裹着残余的雨星吹过来，带着一股霉味，让他下意识摸了摸钱包里的沈玥照片，指尖冰凉。
“他知道是陷阱。”沈砚的声音比雨声还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味，“我们勘察现场的时候，可能被他盯上了。”
陆时没说话，走到铁门旁，蹲下身检查地面的脚印。雨水冲掉了大部分痕迹，只在门边留下半个模糊的鞋印，鞋码和林辰常穿的皮鞋一致，却只有前半部分——像是有人站在门外，没进来，只看了一眼就走了。“他来过，没靠近。”陆时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泥，“这条短信，应该是他离开后发的。”
话音刚落，沈砚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条匿名短信，只有七个字：“你们找错了地方”。
没有号码，没有署名，发件人显示“未知”。沈砚盯着那行字，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以为自己设的局够隐蔽，却没料到林辰的反侦察能力这么强，甚至能在他们布控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绕到门外，还留下这样一句充满挑衅的话。
“他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陆时凑过来看了眼短信，眉头皱得更紧，“故意答应赴约，让我们把警力集中在这儿，其实他根本没打算来——他要做的事，可能在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沈砚猛地抬头，心里突然窜起一股不安。他想起赵静——那个知道孤儿院旧闻、还藏着沈玥药检报告复印件的养老院院长，林辰会不会……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陆时的对讲机就突然响了，尖锐的电流声在空荡的院子里格外刺耳。“陆队！城郊福寿养老院报案！值班护士说，院长赵静的房间有奇怪的拖拽声，敲门没人应，门从里面反锁了！”
“赵静！”沈砚的心脏猛地一沉，几乎是立刻就抓过放在地上的警服外套，“快走！”
陆时已经抓起对讲机回复：“让附近巡逻组先去现场，守住门口，别擅自破门！我们十分钟到！”他一边往车边跑，一边回头喊沈砚：“别急，先等支援！”
沈砚没应声，脚步却没放慢。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额角，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沈玥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夜，也是这样突如其来的“不对劲”，等他赶到时，只看到地上的血迹和那朵干枯的紫茉莉。这一次，他不想再等，也不能再等。
警车的警笛声划破雨夜的寂静，车轮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半米高的水花。陆时把车速提到最快，仪表盘上的指针快要碰到红线，沈砚坐在副驾，手紧紧攥着安全带，目光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那些灯光在雨里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像极了沈玥葬礼上摇曳的烛火。
“赵静手里有药检报告的复印件，林辰肯定知道。”陆时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他故意让我们在孤儿院空等，就是为了趁这段时间对赵静动手。”
沈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他摸出钱包里的沈玥照片，照片边缘已经被手指攥得有些发皱。小女孩笑得眉眼弯弯，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抱着小布熊——要是赵静出事，他们手里唯一能和沈玥旧案挂钩的线索，又断了一条。
“巡逻组已经到了，说养老院门口的路灯坏了，只有值班室亮着灯。”陆时的对讲机里传来新的消息，他看了眼沈砚，“一会儿你别冲在前面，我先去确认情况。”
沈砚点头，指尖却还是忍不住发抖。他知道陆时是担心他的ptSd被触发，可一想到赵静可能面临的危险，他根本没法待在后面——沈玥的遗憾已经刻在他心里十几年了，他不能再让同样的事发生在赵静身上。
警车在养老院门口停下时，雨已经小得几乎看不见了，只有风还在刮着，卷起地上的落叶。值班室的灯亮着，一个穿护士服的女人正站在门口，看到警车就快步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警察同志！快！赵院长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我敲了十几分钟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刚才还听到里面有东西拖在地上的声音！”
陆时一边安抚护士，一边让赶来的巡逻警员守住楼梯口，自己则掏出撬锁工具，往二楼走。沈砚跟在他身后，脚步放得很轻，每上一级台阶，心脏就跳得更快——二楼的走廊没开灯，只有尽头赵静房间的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像是黑暗里的一只眼睛。
“别出声。”陆时在赵静房门前停下，示意沈砚靠后。他贴着门板听了听，里面静得可怕，没有呼吸声，也没有动静。撬锁工具插进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沈砚的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指尖冰凉。他想起沈玥房间的门也是这样，虚掩着，里面亮着灯，推开门就是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慌乱被一种近乎决绝的冷静取代——不管里面是什么情况，他都得面对。
锁芯“咔哒”一声弹开，陆时慢慢推开房门，手电筒的光先探了进去——房间里很整洁，书桌、衣柜、床头柜都摆得好好的，只是窗边的椅子倒在地上，窗帘被风吹得飘了起来，露出窗外漆黑的夜空。
“赵院长？”陆时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沈砚跟着走进房间，目光扫过书桌——上面放着一本翻开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明天要把复印件交给沈警官”，字迹还很新，像是刚写不久。他的心脏猛地一紧，快步走到窗边，手电筒光往下照——窗台下的地面很干净，没有脚印，只有一片被踩扁的草叶，沾着雨水。
“人不在房间里？”巡逻警员也走了进来，四处查看，“会不会是出去了？”
“不可能。”值班护士跟在后面，脸色苍白，“赵院长晚上从不出去，而且她的手机还在床头柜上充电，钥匙也在。”
陆时没说话，走到衣柜前，伸手拉开柜门——里面挂满了衣服，没有异常。他又弯腰检查床底，手电筒光扫过床底的灰尘，突然停住——床底的灰尘上，有一道浅浅的拖拽痕迹，一直延伸到衣柜旁边的墙角。
“这里有问题。”陆时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那道痕迹，“是刚留下的，还没被灰尘覆盖。”
沈砚的目光顺着拖拽痕迹看去，墙角的地板似乎比其他地方略高一点，边缘还有一道细微的缝隙。他走过去，用脚轻轻踩了踩，地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下面是空的。
陆时立刻让警员找来撬棍，插进缝隙里，用力一撬。“咔”的一声，地板被撬开一块，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沈砚举着手电筒往洞里照，光线穿过黑暗，落在一个蜷缩的身影上——那人穿着赵静常穿的藏青色外套，头发花白，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像是睡着了。
“赵院长！”护士尖叫一声，想要扑过去，被陆时拦住。
沈砚的呼吸瞬间停滞，手电筒光在那人的脸上停留了一秒——是赵静，她的眼睛闭着，嘴角没有血色，脖颈处隐约能看到一道深色的勒痕，和沈玥当年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雨已经完全停了，窗外的风还在吹着，窗帘飘起来，又落下，像是在无声地叹息。沈砚的手指攥着钱包里的沈玥照片，照片边缘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他终究还是来晚了，和当年一样，还是没护住该护的人。
陆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刻意的冷静：“通知法医和技术科，立刻到现场。守住洞口，别破坏痕迹。”他转头看向沈砚，发现他的脸色白得像纸，眼神空洞地盯着洞口，连忙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沈砚，先出去，这里交给他们。”
沈砚没动，只是缓缓抬起手，摸了摸钱包里的照片——照片上的沈玥还在笑，老槐树下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温暖得不像真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陆时，你看她的脖子……”
陆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赵静脖颈处的勒痕呈水平状，边缘整齐，和沈玥案尸检报告里描述的“尼龙绳勒痕”完全一致。他的心里一沉——林辰果然是冲着赵静来的，而且，他又一次复刻了沈玥的死状。
“林辰的短信，不是转移注意力，是警告。”陆时的声音冷了下来，“他在告诉我们，他想杀的人，我们拦不住。”
沈砚慢慢转过身，看向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东方泛起一点鱼肚白，把天空染成一片惨淡的灰白。他想起林辰那条匿名短信——“你们找错了地方”，原来“地方”从来不是老孤儿院，而是这里，是赵静的房间，是他永远都赶不上的“案发现场”。
“我去找他。”沈砚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他既然敢动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陆时拉住他，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技术科需要时间勘察现场，法医需要尸检，我们得先确定死亡时间，找到他的作案痕迹。林辰很狡猾，你现在去找他，只会中他的圈套。”
沈砚看着陆时，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明显。他知道陆时说得对，可一想到赵静的尸体躺在那个黑漆漆的洞里，想到沈玥当年的样子，他就控制不住地想立刻找到林辰，问清楚所有事。
“他在跟我们玩游戏。”陆时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故意让我们空等，再杀了赵静，就是想让我们乱。我们不能如他所愿。”他拍了拍沈砚的肩膀，“先回局里，等现场勘察结果。赵静留下的笔记本，还有那个洞口，说不定能找到他的线索。”
沈砚点了点头，脚步却还是有些虚浮。他跟着陆时走出房间，经过值班室时，看到护士还在哭，手里攥着赵静昨天让她帮忙复印的文件——那是沈玥药检报告的复印件，边角已经被眼泪打湿。
警车再次发动，往局里的方向开。沈砚靠在副驾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里还攥着那本赵静的笔记本。最后一页“明天要把复印件交给沈警官”的字迹，像一根针，反复刺着他的眼睛。
他掏出手机，给林辰发了一条短信，只有五个字：“你赢了一次。”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他盯着屏幕，心里默念：“但不会有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