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辑室的冷光灯在赵倩头顶投下青白光晕,她蹲在地上的姿势维持了足有三分钟,指尖捏着耳机碎片的棱角刺进掌心也不觉得疼——那锐利的触感像一根根细针,扎进她掌心的纹路里,却激不起一丝痛觉。
空气里弥漫着金属与塑料烧焦的微腥,混着她额角渗出的冷汗,在鼻腔中凝成一股压抑的酸气。
监控器里张国伟泛红的眼尾还在反复回放,“承认输的人,才配谈赢”的尾音混着电流杂音,像根细针一下下扎在她后颈,激起一阵阵细微的战栗。
每一次回放,那声音都更像某种控诉,从屏幕深处爬出来,贴着她的脊椎往上攀。
“叮”的一声,电脑弹出内部数据报告,清脆如冰裂。
赵倩猛地直起腰,椅背撞在墙上发出闷响,震得她耳膜嗡鸣。
她快速滑动鼠标,瞳孔在“近三期单人情绪时长占比”那栏骤然收缩——杨幂18%、邓伦22%、张国伟28%,三个名字像三把火,把“其他常驻嘉宾”那行15%的灰色数字烧得滋滋作响,仿佛能听见纸页焦化的细微噼啪声。
“周组长,”她抄起手机拨出号码,指甲在桌面敲出急促的鼓点,每一下都像钉子敲进木头,“下一期所有密室关卡必须设‘情绪时长上限’,每人高光不超过90秒。林昭昭那个镜屋……改成限时问答挑战。”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咬得极重,齿间几乎磨出火星,像是要把“情感”两个字从综艺词典里抠掉,“不能让一个人哭完整场。”
那句“不能让一个人哭完整场”还在赵倩的剪辑室里震荡,电流杂音却已顺着耳机线爬进了监控室。
十六块小屏中,林昭昭的身影静如剪影。
陈小满缩在角落,手指颤抖着按下外放键——赵倩的声音像刀片划过金属,一字一句钉进空气。
“下一期所有密室关卡必须设‘情绪时长上限’……”
林昭昭垂在身侧的手缓缓蜷起,指节抵着后腰的旧疤——那是十七岁替奶奶收病历本时被门框磕的。
疤痕早已平复,可每当情绪翻涌,那一小片皮肤仍会微微发烫,像被记忆的余烬灼烧。
她记得奶奶当时摸着她的伤口说:“真正的防御,不是筑墙,是让墙里长出刺。”
她转身走向控制台,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敲击声如雨点落在铁皮屋顶。
压感系统后台的绿色代码如溪流般淌过屏幕,“情绪滞留判定”的子程序被她调至最高优先级。
“心率110、静止5秒、呼吸紊乱……”她低声念着参数,唇角勾起极淡的冷笑,声音轻得像自语:“她要切,系统偏不让她切——只要规则在,镜头就会‘自然’聚焦。”
三小时后,密室正式开录。
聚光灯亮起的瞬间,张新成的手指已在线索卡上摩挲出毛边,指尖泛着青白,掌心渗出的汗在纸面留下浅淡的印痕。
他盯着怀里叠成小山的线索卡,喉结动了动,对着镜头扯出个标准的八颗牙笑容:“这次我肯定带大家冲出去!”可话音未落,指尖就不受控地敲起太阳穴,节奏紊乱,像在敲一扇无人应答的门。
“记忆回廊”的密码锁在他手下发出“咔嗒”轻响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那声音清脆如骨节舒展,带着虚假的希望。
直到刺耳的警报声骤然炸响——他把“3”输成了“8”。
“哥,你不是说肯定行吗?”新来的实习生皱着鼻子后退两步,声音里的不满像根细刺,扎进他耳膜。
张新成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嘴角却像被无形的线扯着,慢慢裂开一道缝隙。
他想说话,喉咙却被什么堵住了——是去年那场直播事故后制片人说的话:“你太稳了,观众记不住。”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线索卡边缘,把硬纸壳抠出个毛边,纸屑落在鞋面上,像一场微型雪崩。
观察室里,林昭昭按下遥控键。
微量的雪松香氛从通风口涌出,混着潮湿的霉味钻进密室。
那香气清冷而沉静,像山林深处的风,悄然渗入张新成紧绷的神经。
她望着监控里他逐渐放松的肩背,想起奶奶笔记里的批注:“雪松香分子与杏仁核的焦虑信号受体有天然拮抗作用。”
第二关“情感镜像屋”的灯光渐暗时,张新成的呼吸已经乱了节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四面镜墙突然泛起涟漪,模糊的人影在镜面后若隐若现——那是他去年在颁奖礼上强颜欢笑的侧影,是综艺里被剪辑掉的欲言又止,是深夜对着镜子练习“侦探”台词的疲惫。
“你查得这么用力,”林昭昭提前录好的声音混着电流,像从另一个时空飘来,低沉而清晰,“是怕别人发现你根本不是关键人物吧?”
张新成的脚步顿在原地,指尖抵着镜面,倒影里的瞳孔剧烈收缩,镜面传来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脏。
“你以为只要解出谜题,大家就会记住你?”第二句直击要害,像刀锋划开旧伤,“可谁在乎你是谁?”
他突然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镜墙上发出闷响,那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回荡,像一次无声的崩塌。
观察室的心率监测仪疯狂跳动——115、118、120。
压感地砖检测到他静止超过五秒,红色警示灯在林昭昭的控制台亮起。
系统自动推流至“情感镜像屋”视角——这是她预设的协议:只要情绪参数达标,镜头就会“自然”聚焦。
“切备用镜头!”赵倩在导控台拍桌,指甲盖在台面上敲出白印,声音像玻璃碎裂,“这破系统卡了十分钟了!”
但她不知道,镜面夹层的微型拾音器正在工作。
张新成贴着镜子的低语被清晰收录:“我真的……不想再演一个有用的人了。”
陈小满的手指在导播键盘上翻飞,她偷偷把音频推送给黄薇。
黄薇盯着提词器上“切换游戏环节”的指令,手指悬在“确认”键上三秒,最终按下了“主画面”。
镜头缓缓拉近,张新成的倒影和真人重叠在一起。
他望着镜中泛红的眼尾,声音轻得像叹息:“对不起,我太想被看见了。”
整个录制现场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连空调的嗡鸣都退到了意识之外。
扛着摄像机的小哥忘了转角度,补光灯的热浪裹着雪松香,把张新成的眼泪烘得发亮,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面时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嗒”声。
录制结束时,张新成摘了耳麦,发梢还沾着冷汗,触手冰凉。
他穿过人群走到林昭昭面前,喉结动了动:“你写的那些话……是怎么知道的?”
林昭昭望着他眼底的水光,伸手帮他理了理被耳机压乱的头发。
那发丝微湿,带着体温与疲惫的重量。
“我没写,”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耳畔,“是你自己一直憋着。”
当晚,“张新成哭了”和“密室设计师太狠了”双双冲上热搜。
林昭昭窝在小酒馆的角落,手机屏幕亮着黄薇的私信:“导演说下期继续你的结构,但赵倩那边……得防着点。”
她望着电脑里“me05-大张伟的搞笑外壳下”的初稿,指尖在键盘上轻敲。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玻璃洒在屏幕上,把第一行字染成暖橘色:“这一次,我要让笑声停下来,听听它底下藏着什么。”
筹备会的通知突然弹出来,林昭昭刚要关掉,瞥见末尾的备注——“重点讨论大张伟录制方向”。
她盯着这行字,忽然听见手机震动,是陈小满发来的消息:“赵姐今天去资料库借了大张伟的所有综艺cut,还让我统计他‘高能笑点’时长……”
夜色渐深,小酒馆的暖光里,林昭昭合上电脑。
她望着窗外飘起的细雨,指尖轻轻抚过腕间的银镯——那是奶奶留下的,内侧刻着“洞见人心,守护真心”。
雨丝斜打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恰好穿过屏幕残影里的“大张伟”三字。
她忽然想起奶奶的话:“笑声最响的人,往往最怕冷。”这一次,她要做的不是撕开糖衣,而是守住里面那颗没冻僵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