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锋踉跄着走出青楼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两日两夜的沉溺像一场混沌的梦,醒来时只余下满身酒气和劣质的胭脂味。
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襟,将那股子奢靡气抖落些,转身汇入早市的人流,朝着无名阁押运队的驻地方向走去。
苏长老正站在演武场中央清点人数,见他回来,只冷冷扫了一眼,便继续沉声布置今日的任务。
赵锋低着头,将帽檐压得更低,默默归入队列。接下来的日子,他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偶,每日天不亮就起身,跟着队伍搬运货物、检修镖车,或是在苏长老的呵斥下演练合击阵法。
旁人闲聊时,他从不插话;同伴邀约去镇上喝酒,他也只摇头拒绝。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平日里还算活络的赵锋,许是在青楼里耗尽了心神,变得愈发沉闷寡言。
可没人知道,每到深夜,当营寨里只剩下巡夜人的脚步声时,赵锋的帐篷里总会亮起一盏微弱的油灯。
他将那张泛黄的金牛岭舆图铺在矮桌上,指尖蘸着清水,一遍遍在图上滑动。金牛岭地形复杂,山脉如虬龙盘绕,其间瘴气弥漫,更有传说中的火龙气盘踞核心地带,寻常修士进去都得小心翼翼,更别说在那里设下埋伏或是逃生通道了。
他的目光在几处峡谷与山坳间反复逡巡,时而皱眉,时而用指甲在图上划出浅浅的印记,直到油灯燃尽最后一滴灯油,才在熹微的晨光中躺倒,合眼小憩片刻。
这夜,赵锋待众人都睡熟后,一拍储物袋,八只探灵须鼠探出头来。它们的眼睛像两颗黑琉璃,闪烁着机警的光,鼻尖上几根细长的胡须微微颤动,似乎能嗅到空气中最细微的变化。
赵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轻轻点在每只灵鼠的额头,低声道:“往八个方向跑,尽全力,跑到再也跑不动为止,记住沿途的标记。”
话音刚落,八只灵鼠便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瞬间消失在帐篷的缝隙里。赵锋守在桌前,闭目凝神,通过与灵鼠间的一丝灵犀感应,感受着它们的动向。
一只朝着金牛岭西侧的黑风口跑去,那里风势如刀,寻常野兽都不敢靠近;一只往东侧的瘴气谷钻,谷中弥漫的毒瘴能腐蚀修士的灵力;还有一只竟直直冲向了火龙气最外围的赤岩区,那里的岩石常年被龙气炙烤,温度高得能烤熟生肉。
直到天快亮时,最后一只灵鼠的感应才彻底停滞——它跑到了金牛岭北侧的一处悬崖边,再往前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赵锋睁开眼,迅速在舆图上标记出八个点,每个点都距离金牛岭有三十多公里,却又恰好形成一个环绕金牛岭核心区的圈。
接下来的十天,赵锋每晚都重复着同样的事。他让灵鼠们沿着固定的路线奔跑,仔细记录下沿途的每一块岩石、每一棵古树、每一处隐蔽的洞穴。
有时遇到突然出现的妖兽,灵鼠们会吓得缩在石缝里,赵锋便耐着性子等,直到妖兽离开,再指挥它们继续前行。
十天下来,八只灵鼠的路线被反复打磨,每一寸土地的气息都刻进了它们的记忆里,舆图上的标记也变得愈发精细,连哪处草丛下有暗河、哪块岩石后有可以藏身的裂缝,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确定再无疏漏后,赵锋开始了下一步行动。他趁着夜色,带着八只灵鼠潜入了金牛岭。
白天,他躲在预先探查好的隐蔽洞穴里休息,避开巡逻的修士与出没的妖兽;到了晚上,便指挥灵鼠们开挖地道。探灵须鼠本就擅长打洞,它们的爪子锋利如刀,挖起土来悄无声息。赵锋则在一旁用灵力加固洞壁,防止坍塌,同时在地道的关键节点布下简单的隐匿阵法,避免被人察觉地下的动静。
这一忙就是三天。当最后一只灵鼠从第八个地道的出口钻出来时,赵锋才松了口气。
这八条地道,每条都有近十里长,入口藏在不起眼的石堆或树洞里,出口则通往远离金牛岭核心区的安全地带,地道内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可供换气的气孔。
忙完地道的事,赵锋又将目光投向了那只名为云朗的灵鼠。云朗是八只灵鼠中最早修炼出妖气的一只,平日里总喜欢蹭他的衣角。
赵锋将自己穿过的一件外袍撕成布条,系在云朗的背上,又往布条上抹了些自己常用的伤药——那药味独特,他身上常年带着。
“去火龙气附近晃悠,别靠太近,每天绕着外围转三圈就回来。”他拍了拍云朗的脑袋,看着它带着布条,一溜烟钻进了密林。
接下来的日子,云朗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火龙气外围。那股属于赵锋的气息,随着灵鼠的跑动在林间飘散。
金牛岭深处,几位隐藏的大能感应到这股陌生又似乎有些熟悉的气息,起初只是警惕,可日子久了,见这气息每日都按时出现,却始终在安全范围内打转,便渐渐放下了戒心——只当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在附近徘徊试探。
而在云朗吸引注意力的同时,另外七只灵鼠则在赵锋的指挥下,悄悄潜入了火龙气下方的岩层。
这里的土壤滚烫,连探灵须鼠都得时不时停下来散热,赵锋更是运转全身灵力抵御热气,额头上的汗珠刚冒出来就被蒸发。
他们花了整整五天,才在一块巨大的赤岩下挖出一个仅能容纳一人的洞府。洞府顶部用几块厚石板盖住,上面再铺上浮土与杂草,从外面看与周围的环境别无二致。
做完这一切,赵锋回到了押运队。他依旧每天机械地干活,只是眼底多了几分笃定。
白日里,他会装作不经意地观察苏长老的神色,留意队伍里每个人的动向;夜晚,他躺在帐篷里,感受着八只灵鼠传来的安稳感应,静静等待着。
他知道,机会不会太远。金牛岭的火龙气近来愈发活跃,无名阁这次押运的货物又非同小可,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而他布下的这一切,就像一张悄然张开的网,或是在风暴来临之际,为自己留一条生路。
夜色渐深,赵锋望着帐篷外的星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那节奏与灵鼠们在地道中奔跑的频率,渐渐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