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七隔离室感悟“星落之痕”后,林宸连续数日沉浸在对那幅微缩星辰陨落图的回味与推演中。白日里,他或是泡在训练场,尝试将感悟到的一丝星辰运转的“意”融入对星力的操控;夜晚,则独自前往模拟天顶平台,放空心神,与冥冥星韵交感。
进展虽依旧缓慢,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坚固的瓶颈确实松动了。体内星力不再如一潭死水,而是如同解冻的溪流,虽细微,却重新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增长,运转之间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灵动与韵律。更令他惊喜的是,那丝盘踞在能量节点深处的阴冷咒缚,在愈发纯粹活泼的星力冲刷与压制下,似乎变得更加沉寂,甚至隐隐有被消磨掉一丝的迹象。
这让他信心大增,修炼起来也更加废寝忘食。
这日午後,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空气闷热而湿重,酝酿着一场夏末的暴雨。训练场内,林宸正对着一块特制的能量靶,全神贯注地尝试引导星力。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笨拙地试图将能量“推”出去,而是回忆着“星落之痕”中那些星辰轨迹的玄妙,意念集中,想象着星力如同被无形引力牵引,自指尖迸发,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淡银色弧线,轻柔地撞击在靶子上。
“噗”的一声轻响,能量靶微微晃动了一下,显示屏上跳出一个数值——虽然依旧很低,但比起之前那近乎为零的攻击力,已是天壤之别!
“有进步。”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後响起。
林宸回头,只见苏慕雪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她依旧是一身深蓝作战服,身姿挺拔,容颜清丽却冰封依旧,只是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在他刚才击中能量靶时,似乎极快地闪过一丝微芒。窗外晦暗的光线透过高窗洒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她冰冷的气质中莫名多了几分沉静。
“苏姐。”林宸收势,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差得很远。”面对苏慕雪,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不仅因为她的强大和冰冷,更因为他隐约窥见了她背负的秘密与痛苦。
苏慕雪没有对他的谦虚表示认可或否定,只是目光扫过窗外愈发阴沉的天空,淡淡道:“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砸在训练场的高强度玻璃窗上,迅速连成一片雨幕,天地间顿时白茫茫一片。雷声在云层深处滚动,酝酿着声势。
就在这时,林宸和苏慕雪腕部的战术终端同时震动起来,发出急促的优先级通知。
“紧急任务通知:特勤组林宸、苏慕雪,请立即到三号停机坪报到。重复,林宸、苏慕雪,立即到三号停机坪。”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讶异。指派他们两人单独出任务?这还是第一次。
没有迟疑,两人立刻动身,顶着基地内部模拟出的、应和着外界真实天气的风雨声,快速穿过通道,来到三号停机坪。
一架隐形涂装的垂直起降运输机已经发动引擎,桨叶搅起巨大的气流。赵卫国站在舱门旁,雨滴打湿了他的作战服肩头,脸色凝重。
“情况紧急,长话短说。”赵卫国将一个战术平板递给苏慕雪,“距离市区两百公里外的山区,有一个废弃多年的古村落‘岗子村’。半小时前,我们一个负责巡视地下灵脉残余节点(虽然几乎枯竭)的侦测小组在那附近失去了联系,最後传回的信号极其混乱,伴有异常能量爆发和…非人的嘶吼声。”
平板屏幕上显示出岗子村的卫星地图——群山环抱中一片残破的屋舍轮廓,以及村子尽头一座依山而建、看起来颇具规模的古旧寺庙建筑群。周围的地形数据标注着“地质复杂”、“信号极差”。
“侦测小组实力不弱,却瞬间失联,敌人恐怕不简单。根据最後的能量特征分析,与‘咒怨之骸’的污秽能量有部分相似,但更…古老和混杂。”赵卫国语气沉重,“大部队调动需要时间,雷煌和石盾另有任务。慕雪,你经验丰富,实力足够;林宸,你的星力对污秽能量有克制奇效。这次任务,以搜救侦测小组成员为第一优先,查明情况,如遇敌情,允许使用一切必要手段,但务必谨慎,优先保全自身!我会尽快协调支援!”
“明白!”苏慕雪简洁应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彷佛只是在接受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指令。
“是!”林宸则感到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责任感。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外勤任务,而且是和苏慕雪搭档。
“出发!”赵卫国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运输机冲破雨幕,钻入阴云密布的天空。机舱内,气氛有些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和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敲打着舱壁。
林宸偷偷打量着对面的苏慕雪。她正闭目养神,侧脸线条优美却冰冷,雨水打湿的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脸颊旁,竟有一种脆弱的美感,但这感觉稍纵即逝,她周身那无形的寒气让人不敢亲近。林宸注意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有些发白,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麽平静。是因为任务地点?还是因为可能再次遭遇“咒怨之骸”?
“苏姐,”林宸打破了沉默,试图缓解一些紧张气氛,“关於岗子村,或者那座古庙,你有什麽了解吗?”
苏慕雪缓缓睁开眼睛,琉璃色的眸子看向窗外翻滚的云海,沉默了几秒,才清冷地开口: “资料库记载很少。村子废弃於六十年前,原因不明,有传闻说与山洪、疫病有关。那座庙…当地人称其为‘镇山庙’,据说历史很久远,供奉的不是常见的神佛,而是某种‘山灵’或‘镇物’,香火早已断绝。”
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背诵资料,但林宸敏锐地捕捉到,在提到“镇物”二字时,她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闪动了一下。
“山灵…镇物…”林宸沉吟道,“会不会和那下面的灵脉节点有关?”
“可能。”苏慕雪的回答依旧简洁,她重新闭上眼睛,显然不想再多说。
林宸识趣地没有再问,也开始闭目调息,努力将状态调整到最佳。他体内的星力似乎也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挑战,运转速度悄然加快。
大约四十多分钟後,运输机开始降低高度。透过舷窗,可以看到下方连绵起伏的墨绿色山峦在暴雨中显得格外阴郁深邃,如同蛰伏的巨兽。一条泥泞的盘山公路在丛林中若隐若现。
“即将到达目标区域上空。天气恶劣,能见度极差,无法直接降落。准备索降!”飞行员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
舱门打开,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入机舱。下方是浓密的森林和陡峭的山坡。
苏慕雪站起身,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就那样一步踏出舱门,周身寒气微涌,坠落的雨滴在她身周彷佛撞上一层无形的屏障,纷纷滑开,她如同雨夜中的精灵,轻盈而稳定地向下降落。
林宸深吸一口气,抓住索降绳,也紧随其後,跃入风雨之中。冰冷的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作战服,强风吹得他摇摆不定。他努力控制着身体,调动星力附着手足,增加抓握力和稳定性,艰难地向下滑降。
双脚终於踏上泥泞湿滑的山地,林宸松了口气。苏慕雪已经站在不远处一棵巨大的松树下,雨水依旧无法近身,她正低头看着战术平板上的定位。
“失联前最後信号源在村子中心的祠堂附近。跟我来。”她说完,身影一动,便如同鬼魅般穿行在密林之中,脚步轻盈,几乎不留痕迹。
林宸连忙跟上。山林间风雨更急,雷声在不远处的山头炸响,照亮了阴暗的森林。脚下是厚厚的腐叶和湿滑的苔藓,四周是雨打树叶的哗啦声和风吹过林隙的呜咽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两人一前一後,沉默而快速地向着山下那座死寂的村落靠近。
越是靠近村子,空气中的味道越是古怪。雨水的土腥气和植物的清新被一种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腐朽霉味和极淡的腥气所取代。林宸超常的感官让他甚至能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令人极不舒服的能量残留,混乱、阴冷、充满恶意。
苏慕雪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她的表情愈发冰冷,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终於,穿过最後一片竹林,岗子村的全貌映入眼帘。
那是一片彻底死去的村落。残垣断壁匍匐在暴雨中,大多数房屋已经倒塌,只剩下几堵焦黑的土墙顽强矗立,墙头上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在风雨中诡异地摇曳。村中小道早已被荒草和淤泥淹没。
整个村子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只有风雨声肆虐,死寂得可怕。
而村子尽头,倚靠着陡峭山壁的地方,那座“镇山庙”静静地矗立着。它比从卫星图上看起来更加庞大和古旧,青黑色的墙体饱经风霜,许多地方的墙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石。庙宇的飞檐斗拱在雨幕中显得模糊而狰狞,如同某种远古巨兽的爪牙。
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正从那座古庙中弥漫出来,笼罩着整个荒村。
“能量残留更浓了,从庙里传来。”苏慕雪停下脚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小心,这里不对劲。”
林宸点了点头,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他体内的星力变得异常活跃,并非兴奋,而是一种如临大敌般的戒备与排斥。
两人小心翼翼地进入村子,踩着泥泞和碎砖瓦砾,向着中心祠堂的方向摸去。雨声很好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
越往里走,那种腐朽和腥气越是浓重。在一些残破的墙角,林宸甚至看到了一些散落的、非正常的动物骨骸,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啃噬的齿痕,骨头呈现出不自然的灰黑色。
突然,走在前面的苏慕雪猛地举起右手,握拳示意停止。
林宸立刻屏息凝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几间相对完好的瓦房围绕着一个小小的广场,广场中央是一个已经乾涸的石质水池——那里应该就是祠堂所在。
而此刻,在广场边缘,一个模糊的、佝偻着的身影,正拖着什麽东西,慢吞吞地从一间破屋里走出来!
那身影披着破烂的、沾满泥污的黑色蓑衣,看不清面容,但它的动作极其怪异,关节像是反向弯曲,走起来一瘸一拐,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在风雨声中若隐若现。
它拖着的,赫然是一具已经被啃食得面目全非、只剩下半截的…山羊屍体!暗红色的血水和内脏拖了一地,很快又被雨水冲散。
那东西似乎察觉到了什麽,猛地停下动作,缓缓地、极不自然地转过头来。
蓑帽下,根本没有脸!只有一团不断蠕动的、如同黑色蛆虫聚合体般的东西,中间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死死地盯住了林宸和苏慕雪的方向!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污秽、死寂、疯狂的气息扑面而来!
“吼——!”那东西发出一声绝非人类的、低沉而充满饥渴的嘶吼,猛地扔下羊屍,以一种看似笨拙实则极快的速度,手脚并用地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