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的目光，停留在林沐和木青的脚边。
那里，在石塔墙角潮湿的阴影中，几朵灰白色的、不起眼的野生蘑菇，正从腐烂的落叶间顽强地探出头来。
蘑菇？
黑暗、潮湿、腐烂。
不需要阳光，生长极快！
一连串毫不相干的词汇，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点亮了何维的思路！
一个被他尘封在记忆深处、只存在于二十一世纪灾难电影和末日求生手册里的概念，如同火山般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爆发！
地下农场！
不！
更准确地说，是末日“黑暗农场”！
他猛地转过身，之前那份因为束手无策而产生的绝望与颓然，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
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那种足以移山填海的意志！
“走！下山！”
他一把拉起还跪在地上的林沐，又拽上目瞪口呆的木青，大步流星地便向山下走去。
他的脚步又快又急，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气势。
林沐和木青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几乎是被拖着跑下了那条崎岖的山路。
她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从何维掌心传来的，是一种滚烫的、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的惊人热量。
她们看到老师的侧脸，在清冷的月光下，紧绷得如同一块钢铁。
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她们从未见过的、属于捕食者的、志在必得的光芒。
这不是求生的挣扎，这是准备反杀的野兽！
……
何维拖着两个神情恍惚的女子，如同旋风般冲进代表着上海港城市权力的议事厅。
所有留守的卫兵都被惊呆了。
“把所有司长，全部给我叫来！现在！立刻！”何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告诉他们，带上上海港最详细的地图和所有能用的空白竹浆纸！”
半个时辰后，陈岩、王波、张武、李山、石木，这五位掌管着城市命脉的司长，被从睡梦中紧急召集到了议事厅。
原本因为粮食危机而沮丧绝望的人们，看到议事厅里何维，顿时感到无比地心安。
他们相信，只要何维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何维走到了巨大的城市沙盘前，将一盏油灯推到了沙盘的正中央。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也照亮了他们眼中的激动，他们已经一年没见到何维了。
然而，何维没有时间跟他们闲话。
“一个月。”何维伸出一根手指，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养活上海港的一万两千人。我们没有粮食，没有外援。告诉我，这是不是一个死局？”
众人沉默，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这当然是一个死局。
何维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既然在阳光下，我们已经走投无路。那么，我们就去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给自己种出一条活路！”
他拿起一根木棍，在沙盘上那些代表着房屋、仓库的木块下方，重重地点了一下。
“我宣布，上海港从此刻起，进入最高等级的紧急状态！启动末日‘黑暗农场’计划！”
“黑暗农场？”
所有人面面相觑，这个词汇对他们来说，陌生而又诡异。
“林沐！”何维的目光转向这位失魂落魄的执政官，“收起你的眼泪！从现在起，我暂时接管城市的最高指挥权。我需要你，用你工程师的头脑，为我执行这个计划！”
林沐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第一，空间！”何维的声音如同战鼓般密集，“立刻征用城内所有的地窖、废弃仓库、无人居住的地下室！我授权陈岩的工程司，在城郊挖掘一百个‘地窨子’！我要上海港所有黑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地方，全部变成我们的农场！”
“第二，农场的‘土壤’！”他看向张武和李山，“张武，把你田里所有枯死的秸秆、水草，全部给我收集起来！李山，你发动所有市民，上交所有的厨余垃圾，收集所有牲畜的粪便！”
他又转向陈岩：“你的工程司，立刻停止所有项目，带领你的人，给我进山砍树！我不要好木料，我只要那些没人要的杂木、灌木，把它们全都给我粉碎成木屑！”
“这些，是我们黑暗农场的‘培养基’，是种出救命粮的土壤！”
“第三，消毒！”何维的语速越来越快，思路清晰得令人发指，“时间紧急，我们没空慢悠悠地处理。全城建立一百个大灶台，用最大的锅，把所有的培养基，给我分批进行高温蒸汽消毒！来不及蒸的，就用石灰水给我泡！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我要看到堆积如山的、干净的培养基！”
在场的所有司长，都被何维这一连串疯狂而又充满力量的命令给彻底镇住了。
他们虽然还不完全明白“黑暗农场”究竟是什么，但他们能感觉到，一种全新的、颠覆性的求生之路，正在被何维用最强硬的方式，铺展在他们面前。
“老师，”木青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们要在这些东西上，种什么？”
何维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眼中充满了赞许。
“问得好。我们当然不种水稻。”他顿了顿，说出了计划的核心。
“我们种蘑菇。”
蘑菇？！
所有人都愣住了。
木青问道：“那东西只能改善口味，还能当饭吃？再说长的也太慢了吧！”
“那是普通的蘑菇。”何维知道他们不信，直接抛出了他的黑科技，“木青，我需要你用你的知识，为我培育一种特殊的‘菌种’。我要你挑选生长最快的平菇和草菇，将它们的菌丝，放进加了蜂蜜水的陶罐里，剧烈摇晃，制作成‘液体菌种’！”
“然后，”他做了一个泼洒的动作，“就像泼水一样，把它们均匀地洒在那些处理好的培养基上。我保证，十天之内，我们就能收获第一批食物！”
“液体菌种”这个超越时代的概念，让身为医师和博物学者的木青，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瞬间就明白了这种方法的巨大优势——它将大大缩短菌丝在培养基上蔓延的时间！
“老师，我能做到！”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这还不够！”何维的计划，远不止于此，“蘑菇能填饱肚子，补充体力，但缺少一样东西——油水。王波！”
“在！”王波立刻应道。
“从明天起，上海港所有的渔船，全部出海！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你们把海里所有能捞的鱼，都给我捞回来！这将是我们这场战争的第二条战线！”
何维走到沙盘前，将代表着农田的绿色木块，和代表着海洋的蓝色木块，重重地推到了一起！
“听着！这就是我们未来一个月的活法！”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所有人，定量配给三分之一的口粮！男人出海打鱼，女人和孩子，就在我们的‘黑暗农场’里，采摘蘑菇！”
“两条战线，同时开打！”
他看向一脸兴奋的木青，又补充了一句堪称神来之笔的命令。
“木青，所有捕捞回来的鱼，在处理时产生的鱼头、鱼骨、内脏，全部收集起来，发酵！然后，把它们作为最高级的肥料，少量添加到我们的蘑菇培养基里去！我要让大海，也来为我们的黑暗农场贡献养料！”
议事厅内，之前那足以压垮一切的断粮绝望，已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领袖的强大意志所点燃的、破釜沉舟的狂热！
“都听明白了吗？”何维的目光如炬。
“明白了！”
七位公民，激动地回应，声音中充满了重获新生的力量！
……
一夜之间，整个上海港，变成了一座高速运转的种蘑菇机器。
林沐擦干了眼泪，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高效的执政官。
她坐镇议事厅，将何维那疯狂的计划，拆解成一道道清晰的指令，调动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巨大的灶台在空地上拔地而起，蒸汽弥漫，如同神话中的炼金工坊。
陈岩的工程队，如同土拨鼠般，在城郊疯狂地挖掘着一个个巨大的地窨子。
李山的民政司，则挨家挨户地收集着厨余垃圾，向民众们宣传着这个看似荒诞，却又充满希望的“黑暗农场”计划。
民众们虽然不解，但是，当他们看到何维大人亲自下山指挥时，所有的疑虑都化作了最狂热的执行力。
木青则在她的实验室里，小心翼翼地培养着那些关系到所有人未来的“液体菌种”。
海面上，王波的捕鱼船队百舸争流，向着深海进发。
所有人都投入到了这场与饥饿的赛跑之中。
绝望的阴影被驱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末日降临前，整个族群拧成一股绳，为了共同的生存而爆发出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