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崩椽暴雨稚子哀,半领慈襟护孤来(为佳节加更)
日子照样过,才不管你人间的悲欢离合。
就在潘高园发现田闻祥真面目的几天后,突然来了一场暴雨,仿佛要为她清洗身体和心灵!
暴雨倾盆后的沙硕地,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草木和雨水混合的清新气息,却也带着一丝劫后重生的冷湿意。
潘高园刚把二楼朝南的窗户玻璃擦得一尘不染,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堂屋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她正准备擦拭西面的窗户,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院外那条泥泞的大路。
路尽头,两个小小的身影在雨幕中艰难跋涉,像两株被狂风暴雨摧残的幼苗。
哥哥紧紧搂着妹妹,瘦小的肩膀几乎承担了所有风雨的重量,妹妹则把头深深埋在哥哥怀里,只露出湿漉漉的头发和颤抖的肩膀。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们单薄破旧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节。
“咦?”潘高园擦玻璃的手猛地顿住,凑近了仔细辨认。
那不是汪细卫的表弟钱够厚和表妹钱够多吗?
他们怎么会在这暴雨刚歇、山路泥泞难行的时候,像个流浪儿一样走在路上?连把伞都没有!
看着哥哥钱够厚努力挺直脊背,用自己并不宽阔的后背为妹妹遮挡着斜打过来的雨丝,看着妹妹钱够多在哥哥怀里瑟瑟发抖,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潘高园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瞬间揪紧、发疼。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两个孩子,怎么遭这份罪!
“够厚!够多!”她顾不得多想,探出窗外,用尽力气朝着雨中的身影大喊。
雨声太大,她的声音被雨幕吞噬。
两个孩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同时停下脚步,茫然地回头张望。
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他们看到了二楼窗口的潘高园,眼神里先是茫然,随即闪过一丝惊讶和……
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认出的欣喜,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退缩和犹豫。
潘高园看在眼里,心里更酸了。
她立刻放下抹布,转身冲下二楼。
她记得玄关处有两把雨伞,是汪细卫赶集时买的。
她迅速找到伞,顾不上披件外衣,就急匆匆地跑出院子,踏着泥泞,来到大路上。
“快!快过来!淋雨要生病的!”潘高园撑开伞,快步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将伞尽量倾向他们。
雨伞下狭小的空间,瞬间隔绝了冰冷的雨丝。
钱够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把妹妹护得更紧了些,警惕地看着潘高园,嘴唇抿得发白,眼神里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被贫穷磨砺出的敏感自尊。
他不想在表哥表嫂面前显得太狼狈,更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
“表嫂……”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几乎被雨声盖过。
“傻孩子!还愣着干什么?快跟我回家!”潘高园不由分说,一把将伞塞到钱够厚手里,另一把伞撑开罩在钱够多头上。
她伸手想拉钱够多,小姑娘却下意识地往哥哥怀里缩了缩。
潘高园心里一刺,但立刻明白了孩子的恐惧和不安。
她放缓了语气,尽量温柔地说:“好孩子,别怕,跟表嫂回家去,家里暖和,有热乎饭吃。你看你哥哥都淋透了。”
她转向钱够厚,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够厚,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妹妹,也得照顾好自己。快走!”
钱够厚看着潘高园真诚而担心的眼神,感受着伞下暂时的干燥和温暖,再看看怀里冻得嘴唇发紫的妹妹,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拉着妹妹的手,跟在潘高园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汪家那座气派、此刻却显得无比温暖的院落。
进了堂屋,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屋外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
两个孩子站在门口,脚下的泥水立刻在干净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低着头,不敢看四周,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就算是夏天,山里的寒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止不住地打哆嗦。
“快!快去洗澡!不然要冻病了!”潘高园立刻行动起来。
接着她把出门来看热闹的大狗子汪务实赶进了卧室,让他看着妹妹秋葵。
她让两个孩子站在灶房门口,那里烧着水,暖和些。
她麻利地烧了一大锅热水,提到楼梯上,灌到装水的的铁桶里。
“够厚,你先洗。表嫂给你找衣服。”潘高园指挥着。
钱够厚红着脸,低着头进了西屋,关上了门。
潘高园犯了难。汪细卫的衣服对十三岁的钱够厚来说太大了,像麻袋一样。
她想了想,回到自己和汪细卫的房间,翻箱倒柜。
找出两套自己平时干活穿的旧棉布衬衫和裤子,虽然样式是女式的,但料子厚实,大小应该差不多钱够厚的个子。
等钱够厚洗完澡,穿着潘高园那件略显宽大的女式衬衫和裤子出来时,脸上还带着不自在的红晕。
潘高园赶紧催促钱够多去洗。
小姑娘洗完澡出来,穿着潘高园的旧衣服,袖子裤腿都长了一大截,空荡荡地晃荡着,更显得她瘦小可怜。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大眼睛里还含着泪花,怯生生地看着潘高园。
“来,先坐下喝碗热姜汤驱驱寒。”潘高园端来两碗滚烫的姜糖水。
两个孩子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暖,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一些。
钱够多喝着喝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无声地滑进碗里。
“够厚,”潘高园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两个孩子,语气尽量平和,“跟表嫂说说,怎么回事?下这么大雨,怎么不呆家里?”
钱够厚放下碗,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一种超越年龄的决绝。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恨意:“房子塌了……暴雨漏得太厉害,冲垮了墙……爹……他没事,把我和够多拽出来了。被褥……什么都没抢出来。”
他顿了顿,喉咙滚动了一下,“我娘……走了以后,他从来不管我们。饿不死就行。这次……我带着够多出来了。再不指望他。”
他紧紧握着拳头,指节发白:“我十三了,能干活。我退学,去挣命,供够多读书。我们……再不回去了。”
钱够多听到哥哥说退学,猛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哥哥。
想说什么,又被哥哥的眼神制止了,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小声抽噎起来。
潘高园听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仿佛又想起了那个四处漏风的房子,还有钱左岸对她的施暴场景……
可她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却倔强的少年,犹如当年父亲受伤瘫在床上,自己被迫从学校回家种地的场景,是多么的相似啊!
看着他眼底深藏的仇恨和过早承担的责任感,再看看旁边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一股强烈的怜悯和心疼涌上心头。
钱左岸那个混账!简直不是人!
她站起身,走到两个孩子身边,轻轻拍了拍钱够厚的肩膀,又摸了摸钱够多的头。
她声音温柔而坚定:“好孩子,别怕。你们不要先做决定,你们先在这里住下,天大的事,等天晴了,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可不能生病!”
然而,潘高园的心里却掀起了阵阵愁绪,左右为难。
收留这两个孩子,无疑是在怀里抱了个烫手山芋!
钱左岸那个无赖,要是知道孩子在这里,他会上门讹诈吗?
会的!他那张脸皮比城墙还厚,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
到时候是给钱?还是不给?
给了,助长他的懒气,也便宜了他!
不给,他撒泼打滚,闹得鸡犬不宁怎么办?
汪细卫回来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多事?会不会责怪她多管闲事,影响他们的日子?
她一边给两个孩子找来干净的被子,把楼上原本给秋葵房间准备的床品铺好,让他们躺下休息,一边脑子里飞速地盘算着。
钱够多很快就在温暖和疲惫中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钱够厚却睁着眼睛,望着陌生的屋顶,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对未来的忧虑。
潘高园坐在床沿边,看着两个孩子熟睡或假寐的样子,心里的纠结渐渐被一种更强大的情绪取代,那就是不忍。
她不忍心看着这两个孩子流落街头,不忍心看着钱够厚小小年纪就背负起生活的重担,也不忍心看着钱够多失去读书的机会。
钱左岸的恶,不能由孩子来承担后果!
细卫在家,也会支持这种做法和选择吧?
她轻轻给钱够多掖了掖被角,站起身,走到堂屋。
她打着雨伞走到院门边,仔细检查了门栓是否牢固。
然后,她走到灶房,拿起一把砍柴的斧头,掂量了一下,又放回原处。
最后,她回到堂屋,坐在板凳上,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管他呢!”潘高园在心里对自己说,拳头在膝盖上握紧。
“孩子是无辜的!这俩孩子,我潘高园管定了!钱左岸那个不要脸的,他敢来?来就来!大不了闹个天翻地覆!”
“看是他不要脸,还是我潘高园怕他!真要闹到乡里、闹到汪细卫面前,我看他钱左岸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蛟乡!路归路,桥归桥,孩子的事,我说了算!”
窗外,雨彻底停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给沙硕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堂屋里,两个孩子暂时获得了安宁,正在汪务实的带领下,陪着他玩着。
而潘高园,这个刚经历了一场情感风暴的女人,此刻心中燃起的,是保护弱小、对抗不公的熊熊烈火。
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为了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她愿意挺身而出,哪怕前路荆棘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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