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未敢轻言传紫箓，唯留香笺渡迷津
晨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映照在观星台光洁的石面上，也照亮了静娴道长眼中那抹尚未完全平复的震惊与自嘲。
看着身旁的汪细卫，这个年轻人脸上还带着修为初成的蓬勃朝气，以及对未来略显茫然的质朴。
就在片刻前，她心底还因汪细卫身为金丹修士却囊中羞涩而掠过一丝莞尔。
但转念一想，这小子才修炼一个月啊！
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她识海，瞬间将那点好笑击得粉碎。
一个月……甚至一个月还不到啊！
静娴道长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了她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她想起自己这四十余年的苦修岁月：寒暑不辍的打坐练气，冒着生命危险探寻秘境寻找资源，无数次冲击瓶颈时的艰辛与煎熬……
才得以在修真界博得一个“天才”的名头，拥有了如今金丹境的修为。
可眼前这小子……他踏上修行路才多久？
从懵懂无知的工头到凝结金丹，短短不到一个月，就成了金丹境。
虽是凶险万分，但终究是成了！
这速度，已经不是“天才”二字可以形容，这简直是……妖孽！是怪物！
要不是他放开自己的金丹和全身让两位道长探查，都会怀疑他是不是魔修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悄然弥漫心头，带着些许荒唐，些许无力，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打个比方，假设修行是一座大山，所有修炼者都是登山者，想要探寻那最高最深处是什么模样。
自己是一个辛辛苦苦爬了数十年山的人，原本自己还觉得自己爬的很快，被无数人羡慕和景仰。
抬头一看却发现有个人乘着飞辇轻而易举地超越了自己，并且还在以更快的速度绝尘而去。
这就是完全作弊的行为！能不嫉妒吗？
“苦修四十余载，竟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迎头赶上……”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苦涩意味的自嘲弧度，“静娴啊静娴，你这辈子，莫非真是活到……”
她没有将那个不雅的词说出口，但那份怅然若失的滋味，却真真切切，唯有自己知晓。
然而，她终究是心性坚韧之辈，道心在短暂的动摇后迅速稳固。
目光再次落在汪细卫身上时，已多了几分审慎与思索。
“如此璞玉，若能稍加雕琢，未来不可限量……我，要不要帮帮他？”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迅速扎根。
她身为玄女门重要长老，绝对战力，甚至是未来的掌门不二人选，深知修真界的现实。
玄女门在那些拥有元婴老祖、传承千年的大派眼中，或许只是个不入流的二流末端势力。
但即便如此，门派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哪个修真门派在俗世没有几处产业铺面？有组织的总是比没有组织的要强上许多。
或是经营药材、法器，玄女门也随着时代的发展，开展了许多现代企业。
当然还会接手一些凡人无法处理的“特殊”事务，以此来换取维持门派运转、供养弟子修炼所必须的庞大资源？
“财、侣、法、地”，这修行四要素，原本法排在最前面，可是大道崩坏，许多门派已经改变了这个顺序。
将“财”字赫然排在首位！
没有足够的钱财资源，就如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门派无法吸纳新鲜血液，无法为弟子提供更好的修炼环境与资源，久而久之，只会日渐凋零，最终湮灭于时间长河。
反之，若能资金充裕，便可广纳门徒，购置灵地福材，形成一个不断壮大的良性循环。
其实这四个方面就像一辆马车的四个轮子，缺少了任何一个，都注定跑不快，甚至随时有倾覆之危。
汪细卫空有金丹修为，却对修真界的常识和生存规则一窍不通，更无积累。
若无人引导扶持，他这身修为，恐怕不仅难以成为助力，反而可能引来祸端。
静娴道长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道袍袖中轻轻捻动，眼神闪烁，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直接给予大量财物？还是给予指点？
似乎都不妥，恐伤其自尊，也显得太过急切。
但若能以合适的方式，比如给个联系方式，在他需要时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既能解他燃眉之急，也能让他逐步了解修真界与俗世交织的规则，或许是个不错的开始。
她的目光不由得再次投向玄云道长之前离开的方向，心中暗忖：
“只是……此事还需与玄云师叔通个气才好，毕竟他才是细卫正式的引路人。贸然插手，总是不美。”
这份出于理智与长远考量的善意，以及那份微妙的、不愿越俎代庖的顾忌……
在她心中交织，最终化作了方才那句看似平常的叮嘱，递给他一张轻飘飘却意义非凡的纸片。
她目光掠过昨夜玄云道长打坐调息的角落，如今空空如也，但那位前辈的存在感却无处不在。
自己与汪细卫虽因龙藩之术结下道侣之实，但玄云老道才是他修行路上的真正引路人，是亦师亦父的存在。
修真界最重传承与规矩，自己若此刻越俎代庖，急切地以资源相助，即便出于好意，也难免会让玄云老道觉得被轻视，或疑心她玄女门别有意图，想将这块“璞玉”彻底拉拢过去。
而自己和老道也算是亦师亦友，这其中的分寸，必须拿捏得当。
她不能因一夜亲密，就坏了长久的情分与规矩。
心中权衡已定，她压下那份想要立刻为他解决所有困难的冲动，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与持重。
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沉吟道：“细卫，你先不急着下山处理那些俗务。且等玄云道长回来后，与他细细商议后续行止。他经验老道，思虑周全，必能给你更好的指引。”
她顿了顿，指尖轻点了一下他小心收好的纸条，“若……若届时仍有需要，可以联系上面这个电话，自会有人帮你解决机械方面的难题。”
这番话，既表达了对玄云老道的尊重，也悄然留下了自己的一份心意和连接的渠道。
汪细卫接过那带着她身上特有草木淡香的纸片，闻言却猛地抬头。
他捕捉到了她话语中隐含的离别之意，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像被乌云遮住的星辰，急切地追问：“静娴，你……你要走了吗？”
那语气中的依恋与不舍，纯粹而直接，毫不掩饰。
静娴道长对上他那双瞬间写满失落的眼睛，心尖像是被轻轻拧了一下，泛起阵阵酸软。
玄女体质的特性在此刻彰显无疑：一旦身心交付，那种对道侣天然的亲近、牵挂与难以割舍，便如同刻入骨血的本能。
除非身死道消，或者……修炼至那虚无缥缈的化神境界，方能挣脱这源于血脉与功法的羁绊。
化神境？
静娴道长在心中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带着几分自嘲，几分了然。
自千年前天道陨落，灵气日渐稀薄，修真之路愈发艰难。
玄女门传承至今，莫说化神，连元婴修士都已成传说。
自己此生，大道能至金丹后期恐怕已是侥天之幸。
这层羁绊，怕是……解不开了。
这份认知让她心底升起一丝宿命般的叹息，但看着眼前这个让她道心泛起涟漪的年轻人，那叹息中又奇异地混杂着一丝尘埃落定的安然。
她迎着他期盼又不安的目光，嗓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带着安抚的力量：
“细卫，你我有缘，必会再见。如今我须得立刻返回门派一趟，昨夜之事，以及所得……关乎门派未来传承，我必须尽早回去安排妥当。”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给出明确的承诺，“待我处理完门中事务，定会去寻你。”
听到“定会去寻你”这几个字，汪细卫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像个得到了最珍贵承诺的孩子，用力地点头，憨厚的笑容里满是信任与期待。
他将那张小纸片再次确认般按了按，确保它被妥帖地收藏在贴身衣物里。
静娴道长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眉眼神情刻入心底。
随即，她身形微动，衣袂飘然，已如一片轻盈的云絮，飘至观星台边缘。
“我靠！你不会就这么跳下去吧？”汪细卫内心惊呼，吓得一个箭步冲到台边，急忙俯身下望。
只见静娴道长并不是直接施展御空之术，而是身形一展，施展出精妙绝伦的身法。
她足尖在近乎垂直、布满苔藓的陡峭石壁上轻轻一点，借力缓冲；
素手时而如兰花般拂过突出的岩棱或坚韧的古藤，身形随之摇曳转折，姿态优美灵动至极。
月白色的道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她整个人便如一朵翩跹的落花，又似一位谪仙正乘风归去。
沿着那刀劈斧削般的百丈悬崖，翩然向下，速度却快得惊人，只在空中留下几道淡淡的残影。
不过几个呼吸间，她那抹清丽的身影便已轻盈如羽地落在云雾缭绕的谷底。
她甚至未作停留，再次几个兔起鹘落般的迅捷纵身，身影便已出现在远处波光粼粼的江边，很快融入了晨雾与林木交织的朦胧背景中，再也寻觅不见。
汪细卫看得目瞪口呆，半个身子都探在悬崖外，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才喃喃自语：“功法……原来还可以这样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望了望那深不见底、令人头晕目眩的悬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缩回了身子，果断打消了模仿的念头。
“算了算了，这要是没玩好，一脚踩空……别说刚结的金丹，就是铁打的金刚，这么高摔下去也得变成铁饼了！”
“还是等玄云道长回来，先感谢下老道，再去询价吧……”被静娴道长一直老道老道的叫，他内心也用老道来称呼玄云道长了！
他挠了挠头，对修行之路的认知，除了力量的提升，更多了一份对技巧、经验乃至“常识”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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