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幽谷忽来凡尘火，神通转向世经纶
雪后的山林，万籁俱寂，只有脚下积雪被踩实发出的“咯吱”声，以及偶尔从树梢坠落的雪块掉地的轻响。
汪细卫和静娴道长一前一后，在银装素裹的林间穿梭。
汪细卫眉头微锁，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可能隐藏猎物的角落。
灌木丛下、岩石背后、枯木洞中、深沟里……
然而，除了几行疑似野兔或松鼠留下的细小足迹外，稍大些的兽踪全然不见。
静娴道长跟在他身后，步伐轻盈，道袍的下摆在雪地上拂过，几乎不留痕迹。
她看着汪细卫有些焦躁的背影，语气有些戏谑地开口，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细卫，看来今日这山林，不愿轻易让我们找到吃食啊。”
汪细卫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赧然，很是不好意思。
他之前可是拒绝在玄女门里面吃东西，拍着胸脯保证能让静娴尝尝鲜的，结果出来了却发现压根没碰到野兽。
他停下脚步，回头尴尬地笑了笑：“静娴见笑了，我也纳闷。往年这时候，别说香麝獐、黄羊，就是野猪也该出来觅食了。”
“去年我是抓了几只，但绝不至于断了根。莫非真是雪太大它们下山了？”
他顿了顿，心里那个“人工养殖”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但觉得在这时说这个，像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一样，便咽了回去。
“无妨，走走看看，亦是修行。”静娴道长微微颔首，神情依旧恬淡，能否找到猎物并不重要，她现在很喜欢和汪细卫一起，在林子里瞎逛她也觉得有趣。
两人路过那处熟悉的瀑布石窟。
往日轰隆的水声此刻被冰雪封住了大半个山壁，只余下活水流在冰棱中间汹涌流淌，石窟口挂着晶莹的冰挂，宛如一道天然的门帘。
汪细卫只是瞥了一眼，没有停留，反而沿着一条更偏向山外、通往邻村方向的路径继续搜寻。
他心里的不服气越来越盛，暗自运起了木遁术。
只见他身形一晃，仿佛融入了身旁的树干，下一刻便已在十数米外的另一棵树下显现。
雪地上只留下极浅的痕迹，瞬息便被微风吹落的雪屑掩盖。
静娴道长见状，亦是微微一笑，也开始运用木遁术，身形飘忽而起，如柳絮随风，紧随着汪细卫在林间闪烁穿梭，速度极快，却带不起多少风声。
就在他们逐渐向外围靠近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猛然撕裂了山林的寂静，惊起远处几只寒鸦，“嘎嘎”叫着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还有些小动物，这时也急速的寻找着藏身之处。
汪细卫身形骤然一顿，从木遁状态中脱离，凝神辨识方向。
静娴道长也停在他身侧，侧耳倾听。
“砰！砰！”
紧接着又是连续两声枪响，声音来源相同，显得急促而密集。
“不是土枪！”汪细卫肯定地说，眉头紧皱，“是快枪（当地人对制式步枪的称呼）。这年头，谁会用这玩意儿进山？”
一股莫名的不快在他心中升起。
这后山，在他心里早已是自家后院般的存在，乡亲们靠山吃山，用传统方式打猎，他觉着天经地义。
可这种拿着自动武器进来扫荡的行径，让他有种领地被人侵犯的感觉。
“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静娴道长言简意赅，她也察觉到汪细卫情绪的变化。
两人再次施展身法，速度更快，如两道青烟在雪林间疾驰。
然而，就在汪细卫接近枪响位置，距离大约只有百米时——
“砰！”
第四声枪响炸开！
几乎在同一瞬间，汪细卫浑身的汗毛倒竖，一股冰冷的危机感如同细针般刺中他的神识！
那是一种被致命危险锁定的直觉！
他想也不想，体内灵力奔涌，木遁术催发到极致，身影猛地向侧后方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老松后飘退！
“噗！”
一颗灼热的子弹几乎是擦着他刚才位置的残影飞过，狠狠地钉入了前方一棵碗口粗的白桦树树干。
钻出一个深深的孔洞，木屑纷飞，弹尾隐约可见，还在冒出丝丝白色气体。
汪细卫背靠着粗糙的松树皮，心脏“咚咚”直跳，既是害怕，又是滔天的怒火！
他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低声对悄无声息出现在身旁的静娴道长咬牙道：“他妈的！这帮人是打猎还是打人？！”
他弯腰从雪地里抓起几颗棱角尖锐的石子，紧紧攥在掌心，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向外观察。
不远处的一片林间空地上，站着四个男人。
其中两人穿着厚重的军绿色大衣，手里端着锃亮的半自动步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
另外两人则穿着普通的棉袄，空着手，正指着汪细卫他们藏身的方向，激动地比划着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混合了兴奋的得意。
汪细卫神识悄然散开，立刻“看”到在距离那四人稍远的灌木丛里，一只香麝獐后腿中弹，倒在雪地里，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一片白雪，正发出微弱的哀鸣。
看来，刚才自己高速移动的身影，被这些人当成了跳跃的野兽，那一枪，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
静娴道长也看清了情形，她轻轻按了一下汪细卫紧绷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清冷的眸光扫过那四个不速之客，尤其是在他们手中的步枪上停留了一瞬。
汪细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这里的地形。
这里已经靠近山林的边缘，再往外就是通往临乡村子的方向。
看来，很可能是临乡的人在接待什么“贵客”，带进山来体验打猎的“乐趣”。
只是这“乐趣”，差点要了他的命，也让他心头那股“主人”被冒犯的邪火，越烧越旺。
他捏紧了手中的石子，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是直接现身理论，还是……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
静娴道长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前，如同一片雪花融入雪地，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静娴的脸色瞬间也冷了下来。她不是不谙世事的深闺女子，玄女门虽避世，但并非与世隔绝。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这种枪械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村民用来防身或打几只野兔的土枪，而是能轻易夺走人命的利器。
“他们不是猎人。”静娴断然道，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几个男人。
“猎人对山林有敬畏，不会这样肆意妄为，更不会在没看清目标的情况下就开枪。”
“没错。”汪细卫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们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的游乐场，把林子里的动静……当成了猎物。”
他捏着石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领地被侵犯的愤怒，像一团烈火在他胸中燃烧。
这片后山，是他修炼、生活的地方，是村民寻找山货的地方，早已被他视作自己的家园。
他再次散开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无声地覆盖了过去。
那四个男人有两个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多岁，面带骄横之气。
他们脚下的登山鞋崭新锃亮，与这片粗犷的雪林格格不入。
其中一个正用脚尖踢着脚下那只香麝獐，嘴里骂骂咧咧：“妈的，打偏了，这麝香怕是保不住了，白瞎了王局给借的好枪。”
另一个叼着烟，满不在乎地说道：“怕什么，不就一只獐子吗？这片山头多的是。”
“老李头还说这山里神神叨叨的，我看就是个穷山沟，连个大点的畜生都看不见。”
“就是，要不是他带路，我们早自己进来了。非说深处不能去，搞得神神秘秘的。”
旁边一个空手的男人附和着，眼神里充满了对本地人的鄙夷，“等会儿回去，让他多准备点野味，咱们哥几个好好喝几杯。”
汪细卫和静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原来是临乡有人接待，而且听这口气，来头不小。
什么“王局”，什么“好枪”，都指向了一个事实：这是一群仗着权势，无法无天的城市纨绔子弟。
那只香麝獐发出一声微弱的悲鸣，鲜血在洁白的雪地上蔓延开来，像一朵凄美的红梅。
它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这一声悲鸣，像一根针，刺破了汪细卫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他不再仅仅是因为自己被当成目标而愤怒，更是为这片山林的生灵，为这份被肆意践踏的宁静而感到震怒。
他可以对村民的进山听之任之，因为那是生存的需求，人类需求食物的本能。
但他绝不能容忍这种纯粹的、以玩乐和炫耀为目的的杀戮。
“静娴，”汪细卫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是更深的决绝。
“帮我看着点，我去‘请’他们把东西留下，然后滚出我的地盘。”
静娴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从袖中滑出几张淡黄色的符箓捏在指间，这是玄女门的“迷踪符”，虽不能伤人，但足以扰乱心神，制造幻象。
她支持汪细卫的决定，现在就是汪细卫最坚实的后盾。
下一刻，汪细卫的身影从树后消失了。
他并非直接冲出去，而是整个人仿佛融入了脚下的大地。
木遁术、土遁术连续发动，他的气息与周围的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
雪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脚印，空气中没有带起一丝气流。
那四个男人中两人还在为打不到更多猎物而抱怨，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个人正在悄然逼近。
突然，一阵阴冷的山风毫无征兆地刮过，吹得烟头的火星明灭不定。
“操，什么鬼天气！”叼烟的男人骂了一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他身边那个持枪的同伴只觉得手腕一麻，像是被冰冷的铁钳狠狠夹住。
他惊呼一声，手里的半自动步枪竟不翼而飞！
“枪！我的枪呢？！”他惊恐地大叫。
另外两人闻声望去，只见同伴空着手，一脸见鬼似的表情。
而就在他们惊疑不定的时候，另外一把步枪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凭空夺走，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林中。
“有鬼！这里有鬼！”那个之前踢着香麝獐的男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可他刚跑出两步，就发现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周围的树木都变成了一个模样，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跑，最终都会回到原地。
这时静娴的迷踪符已经悄然发动，将四个人困在了其中。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四人心中蔓延开来，原本还算冷静的那位山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非常害怕。
毕竟他是听说过无数林子里的诡异事件的，没想到自己这次惹怒了山神！
他们在这片看似普通的林子里，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呼喊声在空旷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凄厉。
汪细卫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一棵高大的树冠上，如同俯瞰众生的神只。
他手里拎着两把沉重的步枪，还有一些黄澄澄的子弹，神情冷漠地看着下面那群丑态百出的家伙。
他没有下杀手，因为那会引来无尽的麻烦。
但他要让他们记住这次的教训，让他们明白，有些地方，不是他们可以肆意妄为的。
他将目光投向那只已经断气的香麝獐，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不过他也没有客气，已经死了，丢了也可惜，才不会傻到就扔在这里浪费掉，于是，一个土遁术过去，收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两把步枪和子弹随意地收进了他的须弥戒里。
这些东西，不能留，也不能让他们轻易找回。
树下，那四个男人已经筋疲力尽，瘫坐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他们不知道，就在刚才，一位他们永远无法理解的存在，已经对他们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审判。
汪细卫从树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静娴身边。
“走吧。”他轻声说。
“不……不追究了吗？”静娴有些意外，以她对汪细卫的了解，他并非一个轻易罢休的人。
汪细卫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地望向山外，仿佛能穿透层层阻隔，看到那些人背后的关系网。
“现在追究，是打草惊蛇。而且，对付这种人，用修真者的手段，是降维打击，但也会暴露我们自己。”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但是，这不代表就这么算了。他们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光靠修炼和种地，是守不住这片净土的。”汪细卫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静娴，我之前想的简单了，必须要有自己的力量。不是修真者的力量，而是……能在这个世界上，和他们正面对抗的世俗力量。”
这次意外的遭遇，像一记重锤，彻底敲碎了汪细卫心中最后一丝田园牧歌式的幻想，也提起了他要在世俗界建立自己力量的决心。
他意识到，想要守护这片世外桃源，就必须先跳进那个泥沙俱下的世俗世界，去成为制定规则的人，而不是被动地遵守规则。
今天，他只是用超凡的力量给了他们一个教训。
而将来，他要用这个世界的规则，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真正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