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像阴魂不散的幽灵，盘踞在太阳穴深处，伴随着一种精力被彻底榨干后的虚脱感。我瘫坐在神外办公室的椅子上，感觉自己像个电量耗尽的老旧仪器，连抬起手指都觉得费力。窗外天色渐暗，科室里的人也陆续下班，只剩下值班的灯火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苏雨薇那些话，像复读机一样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未经驯化的力量”、“载体”、“不可逆的损伤”、“代价你付不起”……每一个词都像一根冰锥，扎得我神经末梢都在发颤。她到底知道多少？她是在警告我，还是在……变相地透露什么？八年不见，她早已不是我记忆中那个会因为一道数学题解不出来而撅嘴生闷气的女孩了，现在的她，像一团裹在迷雾里的冰焰，冰冷，神秘，且危险。
不能坐以待毙。恐惧和疑虑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我更快地变成砧板上的鱼肉。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种糟糕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线索虽然支离破碎，但并非无迹可寻。那个快递员小伙子，他的身体就是最直接的证据库！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IcU王磊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忙。
“磊子，是我，沈瑾年。”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下午IcU3床抽的血，常规生化结果出来了吗？”
“沈哥，正要跟你说呢！”王磊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结果刚出来，邪门得很！白蛋白还是低得吓人，上午生化的白蛋白已经够低了，吃了这么多，输了这么多血浆和白蛋白，这数值越来越低，而且有几项免疫球蛋白和补体异常增高，还有几个炎症因子也高得离谱，可cRp（c反应蛋白）和白细胞计数却基本正常！这炎症反应模式根本不对！另外，生化里还检出几种仪器无法自动识别的峰值，提示有不明化合物存在，已经标记出来送质谱分析了！”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果然有异常！这不是自然愈合该有的生化图谱！更像是一种……被强行激发的、特定方向的免疫和代谢反应！
“干得好，磊子！”我压抑住激动，“质谱结果一出来，立刻告诉我！还有，想办法加急做一套更特殊的检测，找个靠谱的检验的兄弟，重点查一下有没有非常规的生长因子、神经肽，或者……纳米级别的外源性物质残留。费用和流程我想办法，你只管做，保密！”
“明白，沈哥！交给我！”王磊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透着股干练和可靠。
挂了电话，我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有客观证据了，这不再是凭我一张嘴胡扯的“玄学”了。接下来，就是追查源头——“蓝色糖豆”和“智核”。
我立刻又联系了李哲。电话那头吵吵嚷嚷，估计他刚下手术台在更衣室。
“哲子，帮我个忙，开启你的‘卧底’模式。”我压低声音，“重点留意一下最近骨科，或者你相熟的其他科室，有没有新冒出来的药代，推销什么号称能‘提升专注力’、‘促进神经修复’或者‘抗疲劳’的保健品，尤其是小厂家的，包装可疑的。我也在我们科关注一下，我记得你有个相好的在神内，你也打听打听。”
“哟，沈半仙开始布网抓妖了？我相好的哪有你多，每个科都有姐姐妹妹的。”李哲在那头嘻嘻哈哈，但随即也压低了声音，“行，包在哥们儿身上。药代那帮人鼻子比狗还灵，哪个科室进了新药、谁主任最近关注啥，他们门儿清。我帮你套套话。不过你小子到底惹啥了？我怎么听着这路子越来越像打击假冒伪劣专项斗争啊？”
“先别问，有消息立刻通知我，注意安全。”我含糊地应付过去。李哲虽然嘴贫，但办事牢靠，而且他人缘好，三教九流都认识点，打听消息是一把好手。
放下手机，我揉了揉依旧胀痛的太阳穴。等待是煎熬的，但不能干等。我起身，决定去门诊大楼转一圈。那种地推活动，或者小广告，最有可能出现在人流量大的地方。
傍晚的门诊大厅已经安静下来，只有零星几个晚走的病人和家属。我假装路过，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扫过墙壁、立柱、宣传栏的每一个角落。医保政策宣传、专家介绍、健康讲座通知……都是正规内容，想找个牛皮癣小广告贴纸还真困难。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忽然想到，医院最大可能出现广告的地方，应该是厕所！我赶紧走进门诊一楼的一个厕所，在小便池和蹲便隔间门上仔细搜索。血头电话，冻卵广告，代孕信息……终于，视线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覆盖了几层小广告的隔间门边缘停住了。
那里，贴着一张还是崭新的、巴掌大小的彩色不干胶广告纸。标题很醒目：“精神疲劳综合调理，焕发巅峰状态！”下面用小字写着：“采用国际前沿纳米生物技术，精准赋能脑细胞活力”。最让我心脏骤停的是，广告右下角，印着一个清晰的、闪电撕裂云层的标志！
普罗米修斯！闪电标志！
它就这么贴在这里！就在我们医院的门诊楼！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不仅仅是地下流通了，这是渗透！赤裸裸的渗透！他们竟然敢把广告贴到医院里来？！是胆大包天，还是……有恃无恐？
我迅速用手机拍下广告，小心地撕下（以免打草惊蛇），揉成一团塞进口袋。手心有点冒汗。
晚上八点多，我和李哲约在了医院后街那家我们常去的、烟火气十足的小饭馆。找了个最里面的卡座，周围嘈杂的人声成了最好的掩护，点了几个小菜和两瓶老雪。
我先把那张揉皱的广告纸推给李哲看。李哲拿着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光头在灯光下反着光，眉头拧成了疙瘩：“靠！这么嚣张？直接贴咱们医院里了？这‘普罗米修斯科研院’，名字挺唬人啊，盗火的？怕不是引来的是地狱火吧！”
“磊子那边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确实有不明化合物和异常的炎症反应。”我把王磊反馈的情况简单说了下，“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那‘蓝色糖豆’和‘智核’，跟这个‘普罗米修斯’脱不了干系，而且效果……极其诡异且危险。”
李哲灌了一口啤酒，表情严肃了些：“我这边也有点消息。下午旁敲侧击问了个相熟的药代，他说最近确实有个新冒出来的小公司在活动，名字没听清，但东西吹得神乎其神，说什么‘短期提升认知能力’，主要在一些需要高强度脑力劳动的圈子里流传，价格死贵。包装……他好像瞥见过一次，挺简陋的，像个三无产品，甚至都怀疑有没有过3期临床，但是有没有闪电标志没注意。”
线索一点点汇聚起来，指向越来越清晰，但气氛却越发凝重。
“老沈，”李哲放下酒杯，看着我，“这事看来不小啊。又是神秘研究所，又是诡异药物，还能把广告贴进三甲医院……这背后的水，恐怕深得能淹死咱们哥俩。咱俩就一个小医生，你一个刚升副高，我才是个高年资主治。这种事情，我们这细胳膊细腿，顶不住的啊，阿珍。”
我苦笑一下，夹了一筷子水煮鱼片，辣味刺激着味蕾，却压不住心里的沉重：“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了。不管吧，良心过不去，而且我感觉自已已经被盯上了，想抽身都难。管吧……”我揉了揉太阳穴，“代价可能真的付不起。”
“代价？”李哲挑眉，“苏大小姐跟你说的？她到底啥意思？是威胁你还是……提醒你？你们俩当年，诶。”
“我也搞不清。”我摇摇头，眼前闪过苏雨薇那双复杂难辨的眼睛，“她的话像打哑谜，但警告的意味很浓。她说我‘窥探的领域水深’，‘隐秘行动在别人眼里像儿戏’。”
“靠，听着跟无间道似的。”李哲咂咂嘴，“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报警？”
“报警？拿什么报？一张小广告和一份看不懂的化验单？说有人卖保健品效果太好吗？警察先把我们抓起来，罪名就是寻衅滋事，逗警察玩。”我叹了口气，“现在最关键的，是拿到实物证据。那种‘蓝色糖豆’或者‘智核’的样本。”
李哲眼睛一亮：“你想干嘛？难道要去……”
“明天周六休息，”我打断他，压低声音，“我联系一个朋友，以前医大纳米学院的师兄，以前我读博做实验的时候有个横向课题合作过，关系不错，现在自己开了个独立实验室，专门做药物成分分析和毒理检测。他路子野，门道多，各个方向都有涉猎，也许能帮我们分析一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或者……有没有办法搞到一点样品。”
李哲看着我，沉默了几秒，然后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行吧，既然你决定了。哥们儿挺你！需要搭把手或者望风的时候，吱一声。不过说好了，真要有生命危险，咱得跑，谁跑的慢谁是前排，我可还没娶媳妇呢！”
我被他逗笑了，心里的阴霾驱散了些许：“放心，真到那时候，我跑得肯定比你快。”
这顿饭吃得并不轻松，但至少，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前方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既然已经踏入了这片禁区，就只能咬着牙，一步步走下去。明天，先去咨询一下那位吴师兄吧。但愿，他能带来一些突破性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