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锁链拖曳声,混合着压抑如风箱般的喘息,在空旷的地下溶洞中回荡,一声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盖过了泉眼喷涌的水声。
刚刚从冰髓潭暗流中死里逃生的众人,尚未从呛水和摔落的眩晕中完全恢复,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不祥气息的声响攫住了全部心神。
凌无影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遍体的剧痛,墨剑横于身前,冰冷的目光急速扫视着声音传来的溶洞深处。那里光线更加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一些粗大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石柱轮廓,以及……某些更加庞大、似乎在不规律移动的阴影?
沈清羽挣扎着爬起,将依旧昏迷的哑拖到一块岩石后,自己也紧握钢刀,脸色苍白地戒备着。墨先生拄着拐杖,那只幽绿的独眼死死盯着黑暗深处,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分辨着什么,口中喃喃自语:“这声音……这锁链……难道……”
而另一边,那面具女子和几名幸存的幽水盟杀手也迅速聚拢,同样惊疑不定地望向黑暗。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这诡异的声音,暂时压下了双方的敌意,一种面对未知危险的本能警惕占据了上风。
“什么东西?”一名幽水盟杀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握紧了手中的分水刺。
面具女子没有回答,她银色面具下的目光同样锐利,仔细聆听着那锁链声的规律和喘息声的来源,手指悄然扣住了几枚毒针。
“嗬……嗬……”
那沉重的喘息声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从沉睡中苏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锁链拖曳的声音也变得更加频繁和刺耳,伴随着某种硬物刮擦岩石的噪音。
突然!
“吼——!!!”
一声绝非人类所能发出的、混合着痛苦、愤怒与疯狂的巨大咆哮,猛地从溶洞深处炸响!声浪滚滚,震得整个洞窟都在微微颤抖,顶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伴随着这声咆哮,一个巨大的黑影猛地从黑暗中挣扎着立起!
借着溶洞四周岩壁上那些零星分布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矿石,众人终于勉强看清了那黑影的轮廓!
那确实是一个人形!
但……那真的是“人”吗?
其身高近乎一丈(约三米多),体型魁梧雄壮得超乎想象,浑身肌肉虬结贲张,如同花岗岩雕琢而成,却又布满了无数扭曲狰狞的伤疤和愈合的脓疮。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长期不见阳光的青灰色。
而最令人骇然的,是他的四肢和脖颈,竟然被十余根粗如儿臂、乌黑发亮的特制金属锁链死死缠绕锁住!锁链的另一端,深深地钉死在四周那些巨大的石柱和岩壁之上,限制着他的活动范围。方才那刺耳的刮擦声,正是这些锁链与岩石摩擦所发出!
他头发胡须虬结在一起,如同野蛮的鬃毛,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狂乱与痛苦光芒的赤红色眼睛!那眼神中,没有丝毫理性,只有野兽般的疯狂和一种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滔天怨恨!
“是……‘守洞奴’……他竟然还活着?!”墨先生失声惊呼,那只幽绿的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恐惧,“传说他被慕容枫亲手废掉,锁在这地底深处看守秘库……几十年了……竟然还没死?!而且变成了这副模样?!”
守洞奴?慕容枫?秘库?
墨先生无意间透漏的信息,让凌无影眼中寒光一闪。
而那被称为“守洞奴”的巨人,显然被这群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彻底激怒了!他再次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抡动起那被锁链束缚的、堪比巨锤的双臂,狠狠砸向地面!
“轰!!!”
一声巨响!地面剧烈震动,碎石四溅!
离他稍近的一名幽水盟杀手躲闪不及,直接被一块飞溅的磨盘大石头砸中胸口,惨叫声都未发出,便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眼看活不成了!
狂暴的无差别攻击!
“散开!快散开!”面具女子尖声下令,身形急退,同时手中毒针连发,射向那巨人的眼睛等脆弱处!
但那些毒针射在他青灰色的皮肤上,竟发出“叮叮”的脆响,纷纷被弹开,根本无法刺入分毫!他的横练功夫,已臻化境!
守洞奴被毒针骚扰,更加狂怒,赤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面具女子,粗壮的四肢猛地发力,拖着那沉重无比的锁链,如同一个人形凶兽般,轰隆隆地朝着她冲撞过去!每一步都地动山摇!
面具女子脸色剧变,她的轻功在水下和这种狭窄地形难以完全施展,眼看就要被那狂暴的冲击撞上!
就在这时——
凌无影动了!
他并非去救那女子,而是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掠向守洞奴冲撞路径的侧面!墨剑“无光”悄无声息地刺出,目标并非守洞奴的身体(那显然难以刺穿),而是缠绕在他右臂之上、连接着岩壁的一根锁链的链环交接处!
“叮!”
一声极其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
火星四溅!
那看似粗壮无比的乌黑锁链,被凌无影这凝聚了残余内力、精准无比的一剑点中关键受力点,竟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猛地绷紧!巨大的反作用力通过锁链传来,让守洞奴前冲的庞大身躯猛地一个趔趄,动作骤然失衡!
轰隆隆的冲势被打断!
面具女子趁机一个狼狈的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被踩成肉泥的下场,惊出一身冷汗。她惊魂未定地瞥了凌无影一眼,眼神复杂。
守洞奴稳住身形,赤红的眼球猛地转向凌无影,似乎没想到这个渺小的人类竟然能打断他的冲撞!他发出一声更加暴怒的咆哮,舍弃了面具女子,蒲扇般的巨掌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拍向凌无影!掌未至,那恐怖的掌风几乎已将人窒息!
凌无影不敢硬接,脚下步法急错,险险避开这开山裂石的一掌。
巨掌拍空,重重砸在旁边的岩壁上,直接砸出一个深坑,碎石纷飞!
而凌无影在闪避的同时,目光锐利如鹰,飞速地扫过束缚在守洞奴身上的那些锁链,以及锁链钉入岩壁的节点。他发现,这些锁链并非完全绷直,守洞奴的活动范围虽然被限制,但在这范围内,他依旧有着不小的移动空间。而且,有些锁链似乎因为年代久远或之前的狂暴挣扎,与岩壁连接处已经出现了细微的松动!
不能力敌,只能智取!利用这些锁链限制他!
“攻击锁链!攻击他与岩壁的连接点!”凌无影嘶哑的声音在激烈的打斗中响起,是对沈清羽和墨先生,甚至……也是对那幽水盟的面具女子所说!
此刻,这突然出现的守洞奴是所有人共同的、致命的威胁!
面具女子瞬间明白了凌无影的意图,毫不犹豫地对残余手下下令:“照他说的做!攻击锁链根部!”
刹那间,原本敌对的两方,竟然在这恐怖的巨人威胁下,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脆弱的临时同盟!
沈清羽咬牙提起钢刀,墨先生挥舞拐杖,幽水盟杀手们射出弩箭和飞索,所有人的攻击不再针对守洞奴本身,而是纷纷指向那些束缚他的乌黑锁链与岩壁的连接处!
“叮叮当当!嘭!嘭!”
各种攻击落在锁链和岩壁上,火花四溅,石屑纷飞!
虽然大部分攻击效果甚微,但积少成多,尤其是凌无影,他的墨剑总能精准地找到最脆弱的受力点,每一次点刺都让一根锁链剧烈震颤,极大地限制了守洞奴的动作。
守洞奴彻底陷入了狂怒!他咆哮连连,双臂疯狂挥舞,想要将这些烦人的“虫子”砸碎,但身上的锁链却不断拉扯、绷紧、限制他的发力!他如同被困住的狂暴巨兽,空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却被牢笼所困,难以完全施展。
战斗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但众人都知道,这僵持极其脆弱!他们内力体力都在飞速消耗,而这守洞奴却仿佛不知疲倦,力量无穷!一旦有人慢上半拍,或是被他的攻击擦中,立刻就是非死即残!
“这样下去不行!耗不过他!”墨先生气喘吁吁地喊道,他的机关腿在闪避时再次被飞石击中,行动愈发不便。
凌无影眼神冰冷,他何尝不知。他的内力已近乎枯竭,伤势在一次次闪避格挡中不断加重,全凭一股意志在强撑。他目光急速扫视,最终定格在守洞奴身后,那溶洞最深处的一片黑暗区域。
那里,似乎有一座人工修葺的、类似祭坛的石台?石台后方,则是一扇紧闭的、看起来异常沉重的青铜大门!门上似乎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但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秘库!那里一定就是墨先生方才所说的、由这守洞奴看守的无相门秘库!
生路,或许就在那扇门后!
但如何才能越过这狂暴的守洞奴,到达那里?
就在凌无影心念急转之际,异变再生!
那守洞奴久攻不下,狂怒到了极点,他猛地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全身青灰色的肌肉如同吹气般再次膨胀鼓胀,一根根血管如同虬龙般凸起!缠绕在他身上的那些乌黑锁链被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
他竟是要凭借蛮力,强行挣脱部分锁链的束缚!
“咔嚓……嘭!”
一根钉入岩壁较浅的锁链,率先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力量,固定端的岩石猛地崩裂!锁链应声而断!
守洞奴的一条左臂,瞬间获得了更大的活动空间!
“不好!”所有人脸色剧变!
挣脱部分束缚的守洞奴,威胁程度直线上升!
他狂笑着(如果那能称之为笑),挥舞着那只刚刚获得“自由”的巨臂,如同挥舞着一根巨型的狼牙棒,狠狠扫向人群最密集的幽水盟杀手方向!
速度更快,力量更猛!
“快躲!”面具女子尖声惊叫,身形急退。
但两名杀手躲闪不及,直接被那巨臂扫中!
“噗!噗!”
如同被高速奔跑的巨象撞上,两人瞬间骨骼尽碎,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成了两滩肉泥!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守洞奴嗅到血腥味,赤红的眼睛更加疯狂,他低吼着,将目光转向了离他稍近、正搀扶着想要移动哑奴的沈清羽!
巨掌再次抬起,如同乌云盖顶般拍下!
沈清羽骇然失色,想要躲避,但拖着昏迷的哑奴,速度根本来不及!
“小心!”墨先生惊怒交加,却救援不及!
眼看沈清羽就要毙于掌下!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切入巨掌之下!
是凌无影!
他竟再次不顾自身,将沈清羽猛地推开!
同时,他将所有残存的内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墨剑,剑身那吞噬光线的特性催发到极致,迎向那拍落的巨掌!他并非要硬挡,而是要以点破面,刺向其掌心劳宫穴!
这是赌博!赌这巨人的横练功夫并非毫无破绽!
“噗——!”
墨剑精准地刺中了巨掌掌心!
但守洞奴的力量实在太恐怖了!剑尖仅仅刺入寸许,便被那坚逾精钢的肌肉和磅礴的掌力死死卡住!难以寸进!
恐怖的掌力如同排山倒海般压下!
凌无影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剑柄,握剑的手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显然臂骨已然裂开!他整个人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那扇紧闭的青铜大门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然后软软滑落在地,墨剑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一旁。
他倒在门前,鲜血从口鼻、耳中不断溢出,身体微微抽搐,眼神开始涣散,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生死一线的边缘!
“凌兄!!!”沈清羽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呼!
守洞奴收回巨掌,看着掌心那一点微小的伤口和血迹,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加暴怒的咆哮!他迈开大步,轰隆隆地走向倒地不起的凌无影,要将他彻底碾碎!
而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
凌无影喷溅在那扇古老青铜大门上的滚烫鲜血,正顺着门上那些繁复诡异的刻痕缝隙,迅速流淌、渗透……
那些沾染了鲜血的刻痕,竟然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却肉眼可见的、淡淡的暗红色光芒……
仿佛某种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古老机关,被这特殊的血液……悄然激活了。
嘎吱——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机括转动声,自青铜大门内部幽幽响起。
正准备上前给予凌无影最后一击的守洞奴,动作猛地一僵,赤红的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源自本能深处的……惊疑与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