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踏入城镇,喧嚣鼎沸的人声、各种小吃的香气、商铺伙计的吆喝声便扑面而来,与山上清修之地的静谧截然不同。卓铭将乐安架在自己肩上,小家伙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立刻不够用了,新奇地打量着这从未见过的热闹景象。
他看到街边杂耍艺人喷出的火焰,会惊讶地张开小嘴;看到晶莹剔透的糖人,会下意识地舔舔嘴唇;看到琳琅满目的小玩具,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在街角巷尾追逐打闹、弄得满身尘土却笑得无比开心的凡间孩童时,那新奇的目光中,却渐渐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卓铭感受到了肩上儿子那一瞬间的安静和目光的停留,他侧头看了看乐安望着那些孩童的神情,心中莫名地一酸,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
他的儿子,天生纯阳圣体,身份尊贵,住在灵气盎然的仙家福地,拥有无数凡人乃至低阶修士梦寐以求的资源和起点。可他似乎……缺少了最普通的、与同龄人无忧无虑玩耍的童年。他的玩伴,是冰冷的积雪,是看不懂的典籍,是修为高深的父母和爷爷,却唯独没有能一起在地上打滚、分享一块麦芽糖的小伙伴。
冷清月也察觉到了乐安情绪的细微变化。她顺着乐安的目光看去,看到那些嬉闹的孩童,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和不解。在她看来,那些孩童浑身尘土,举止粗野,玩的游戏也毫无意义,乐安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眼神?她不明白,那种纯粹的、属于凡尘的快乐,对于一直被“保护”在仙山之上的乐安而言,是何等的吸引人。
卓铭心中叹息,将乐安从肩上抱了下来,蹲下身,柔声道:“乐安,想去和他们一起玩吗?”
乐安看着爹爹,又看了看那些跑远的孩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上绽放出期待的光彩。
“去吧,小心点,别跑太远。”卓铭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得到允许,乐安立刻像只出笼的小鸟,迈着小短腿,欢快地向那群孩童消失的巷子方向跑去。他穿着用料考究、绣着暗纹的锦缎小袄,在满是布衣的凡人孩童中显得格外扎眼。
卓铭和冷清月相视一眼,缓步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想打扰儿子的“社交”。
起初,一切似乎很顺利。乐安跑进巷子,那群正在玩捉迷藏的孩童也发现了他。他们看到乐安衣着华贵,气质不凡,先是愣了一下,有些怯生生的。但乐安脸上那纯粹的好奇和想加入的笑容,似乎消弭了隔阂。孩童心性单纯,很快便有人试探着向他招手。
乐安开心地跑了过去,学着他们的样子,笨拙地参与到游戏中。他虽然跑得不快,动作也有些生涩,但小脸上洋溢着的,是卓铭和冷清月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他追逐着,躲藏着,偶尔被找到,会发出清脆的笑声。
卓铭和冷清月站在巷口,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卓铭是欣慰中带着酸楚,而冷清月则是依旧不解,但看到儿子如此开心,她清冷的唇角也微微柔和了些许。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几个在附近闲聊的大人注意到了巷子里的情况。他们一眼就看出乐安绝非普通人家孩子,那身衣服,那通体的气派,分明是仙家子弟!虽然乐安看起来玩得开心,但这些凡人百姓深知仙凡有别,最怕的就是招惹是非。万一这仙童在自己孩子这里磕了碰了,他们可担待不起!
“狗蛋!快回来!回家吃饭了!”
“二丫!别玩了!你娘叫你!”
“小石头,走了走了!”
大人们纷纷上前,不由分说地拉起自家孩子,语气急促,眼神中带着对卓铭和冷清月方向的敬畏和惶恐。被拉走的孩子不明所以,还有些不情愿,却被大人强行拽走。
其中一个看起来是里正模样的老者,在经过卓铭和冷清月身边时,更是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谦卑和紧张:“小老儿见过两位上仙。孩童无知,若有冲撞,还望上仙海涵。”
卓铭看着瞬间空荡下来的巷子,以及孤零零站在巷子中央、脸上笑容僵住、眼中充满茫然和失落的乐安,心中那股愧疚感更甚,同时也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他走上前,蹲在乐安面前,轻轻将他抱进怀里。
乐安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不解和委屈,小声问道:“爹爹……他们……为什么都走了?是乐安……不好玩吗?”
听着儿子这带着哭腔的疑问,卓铭只觉得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解释道:“不是的,乐安很好。只是……他们是凡人,我们是修仙之人,他们……有点怕我们。”
“怕?”乐安更加困惑了,“乐安不可怕呀……”
“不是因为乐安可怕。”卓铭摸了摸他的头,不知该如何向一个两岁的孩子解释这复杂而残酷的仙凡之别,以及人心中的敬畏与隔阂,“是一种……嗯……距离。就像天上的云和地上的草,它们本来就不在一起玩。”
这个比喻对乐安来说或许还是太深奥了,他似懂非懂地低下头,小嘴抿着,不再说话,但那失落的神情却让卓铭心疼不已。
冷清月也走了过来,看着儿子闷闷不乐的样子,她伸出手,有些生疏地、轻轻拍了拍乐安的后背,清冷的声音放得极柔:“莫要多想。回去,娘亲教你新的……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