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放学后,周先生匆匆找到顾清翰。
“顾老师,小远病了。”周先生语气焦急,“发烧咳嗽,已经三天没来学堂。这孩子最用功,落下功课该着急了。”
顾清翰放下批改到一半的作业:“严重吗?看大夫了没有?”
“看了,说是风寒。”周先生叹气,“家里困难,买完药就没钱请先生补课了。小远是陆先生特别关照的孩子,聪明得很......”
顾清翰站起身:“地址给我,我去看看。”
周先生连忙写了个地址递过去:“麻烦顾老师了。小远家住闸北棚户区,不太好找。”
顾清翰接过纸条:“今天没课了,我现在就去。”
他收拾了几本课本和练习册,又去校医务室拿了些常用药。
闸北的棚户区比想象中更拥挤。低矮的房屋挤在一起,窄巷仅容一人通过。空气中飘着煤烟和饭菜混合的味道。
顾清翰按地址找到一间小屋。敲门后,一个面色憔悴的妇人开了门。
“我是明德学堂的顾老师,来看看小远。”
妇人连忙让进门:“顾老师快请进。小远,先生来看你了!”
屋子很小,家具简陋但整洁。小远躺在床上,盖着打补丁的被子,小脸烧得通红。看到顾清翰,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躺着别动。”顾清翰按住他,伸手试了试额头,“还有点烧。吃药了吗?”
妇人端来热水:“早上吃了,下午那顿还没......”
顾清翰从包里取出药:“我这里有些退烧药,先给孩子吃上。”
服完药,顾清翰拿出课本:“落下几天课?我帮你补上。”
小远眼睛亮了:“谢谢顾先生!”
正讲着算术题,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妇人开门后愣在原地:“陆、陆先生......”
陆震云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几包药和吃食。看到屋内的顾清翰,他也有些意外。
“听说孩子病了,来看看。”陆震云走进屋,放下东西,“顾老师也在?”
顾清翰起身:“来帮小远补课。”
小远高兴地喊:“陆叔叔!顾老师在教我算术!”
陆震云走到床边,摸摸孩子的头:“还烧吗?”
“好多了。”小远笑着说,“顾老师讲的题我都听懂了!”
陆震云看了眼摊在床上的课本:“麻烦顾老师了。”
“应该的。”顾清翰继续讲解,“小远很聪明,一点就通。”
陆震云站在一旁听着。妇人端来凳子,他摆摆手没坐。
补完课,顾清翰又布置了几道练习题。小远认真地在纸上计算,不时抬头问问题。
陆震云静静看着,突然问:“顾老师觉得,读书有用吗?”
顾清翰抬头:“陆先生为什么这么问?”
“看看这地方。”陆震云目光扫过简陋的屋子,“读书能让他们吃饱饭吗?”
顾清翰放下笔:“读书不一定能立刻改变生活,但能改变人。人变了,生活才会变。”
小远插话:“陆叔叔,顾老师说读书能让我看懂更多东西,将来做有用的人!”
陆震云嘴角微微上扬:“那你要好好读。”
“当然!”小远用力点头,“等我好了,还要去学堂听顾老师讲课!”
天色渐晚,顾清翰起身告辞。陆震云也跟着站起来:“一起走吧。”
两人走出棚户区。路灯已经亮了,在坑洼的路面上投下昏黄的光。
走到大路上,顾清翰准备叫黄包车。陆震云突然开口:“顾老师,下次我的车送你。”
顾清翰愣了一下:“不必麻烦......”
“晚上不安全。”陆震云语气坚决,不容拒绝,“周四放学,车在学校门口等你。”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汽车。
汽车发动,缓缓驶离。顾清翰站在路边,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
远处传来卖夜宵的吆喝声,空气中飘着馄饨面的香气。顾清翰站了一会儿,才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
“复旦公学。”他坐上车,回头望了一眼棚户区的方向。
路灯下,几个黑影匆匆闪过,很快消失在巷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