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边缘的废弃防空洞,时间仿佛被潮湿和阴冷凝固了。日子在饥饿、伤痛和死寂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天都像是从绝望的深渊里艰难刨出的一捧沙土。池田施加的压力虽然表面上有所缓和,但无形的绞索依旧悬在头顶,让每一次轻微的声响都可能成为惊弓之鸟。
最致命的威胁,并非来自外部的搜捕,而是内部逐渐耗尽的生存资源。小七几次冒险外出带回的食物越来越少,质量也越来越差,最后只剩下一些发霉的杂粮和干瘪的菜叶。配给的口粮已经缩减到维持生命的最低限度,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菜色和虚弱。
然而,比饥饿更迫在眉睫的,是药品的彻底断绝。之前撤离时带出来的少量止血粉和消炎药早已用完。洞内潮湿阴冷,伤口极难愈合,甚至开始恶化。
阿亮,一个跟着陆震云不算太久、但作战勇猛的年轻兄弟,在最后一次掩护撤离时手臂被流弹划伤,当时只是简单包扎。如今伤口却严重感染化脓,整条胳膊肿得发亮,皮肤烫得吓人。他发着高烧,时而清醒,时而陷入胡言乱语的昏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布满冷汗。粗重的、带着痛苦喘息的呼吸声,在死寂的防空洞里显得格外刺耳和揪心。
小七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蘸着凉水,不停擦拭阿亮的额头和身体,试图物理降温,但效果微乎其微。他看着阿亮痛苦扭曲的脸,又看看所剩无几的清水,眉头拧成了死结。
“大哥,”小七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阿亮……快撑不住了。再没有消炎药,这条胳膊怕是保不住,人也……”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意思每个人都懂。感染一旦失控,败血症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另一个兄弟靠在洞壁上,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两声,他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整个团队的状态,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陆震云一直沉默地坐在最里面的阴影里,仿佛一尊冰冷的石像。但仔细观察,能看到他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他听着阿亮痛苦的呻吟,看着兄弟们憔悴而绝望的眼神,感受着洞内弥漫的死亡气息。
理智告诉他,现在出去,无异于自杀。池田的网虽然看似松弛,但暗处的眼睛一定还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他们好不容易才从上次的围剿中逃脱,代价惨重。
但是,看着阿亮年轻的生命在痛苦中一点点流逝,看着兄弟们眼中最后的光亮即将被绝望吞噬,他无法再继续等下去。等待,意味着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去,意味着士气的彻底崩溃,意味着他们这支残兵,将不战自溃。
生存的需求,已经压倒了安全的考量。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因长时间的静止而有些僵硬。他走到阿亮身边,蹲下身,伸手探了探他滚烫的额头,又看了看那狰狞肿胀的伤口,脓血的气味扑面而来。
阿亮在迷糊中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靠近,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大哥……冷……疼……”
陆震云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沉默地拍了拍阿亮没受伤的肩膀,然后站起身,目光扫过小七和其他兄弟。
洞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决定。
陆震云深吸了一口洞内污浊寒冷的空气,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块碎裂般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能再等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小七身上,下达了命令:
“必须出去弄药。”